看着女孩儿进了小区，许言这才一个人往反方向走去。
想起今天牵了女孩儿的手，女孩儿的小手不算是特别细腻，但是很软多肉，手指腹下意识地来回摩挲着，嘴角显出一丝温柔的笑意，连他自己都不曾察觉。
直到抵达自家门口，偌大的别墅和往日有些不一样，往日只有黑暗，但是此刻却灯火通明，许言弯起的嘴角慢慢抹平。
站了片刻，又重新勾起一个的笑容，抬步走了进去。
倘若你在现场就会知道，这两个笑有什么不同，一个是富有灵魂，一个是行尸走肉。
许言走到玄关处，换鞋，意料之内的声音传过来。
“阿言，放学了。”乔慧芸戴着围裙从厨房探头出来。
许言换好鞋后，抬头和乔慧芸对上视线，脸上是已经“伪装”好的表情：“嗯。”
乔慧芸眼角带着笑：“你快去客厅和你爸聊聊天，饭马上就好了。”
听到自己那个爸爸许成业也回来了，许言心中没有任何情绪，反而是升起一丝惊愕。
最终，许言点了点头，走向客厅，看到许成业拿着一本杂志，躺在沙发中间。
黑色短发在灯光之下有些泛成暗蓝色，深邃的双眼，高挺的鼻梁，许成业虽已到中年，但是并没有变成大腹便便的样子，相反脸庞上面显示的是这个年纪少有的英俊。
虽然许言很不想承认他是他的爸爸，但是两个人相似的面庞早已证实了所有。
许言坐在沙发的一边，放下书包：“爸。”这是他去往源城二中后，第一次见到许成业回家，也是这几个月来第一次叫他。
许成业淡淡地抬眸，瞥了一眼和他长得极其相似的儿子，眼中闪过一丝情绪。
“嗯，回来了。”
“嗯。”
三分钟沉默。
见许成业没再说话，许言拿起手机，看到一条消息，顺手就回了。
小木头：[回到家了吗]
许：[到家了。]
那边秒回。
小木头：[那就好 我以为你被坏人抓走了]
小木头：[回家都比平时晚了五分钟]
许言不禁失笑出了声，没想到女孩儿还每天给他算了到家的时间，回复到：
许：[在路上，有点想某个人，待在原地想了五分钟，就回来晚了。]
许成业听到许言的笑声，抬眸望向许言，又收回视线看向手里的杂志新闻。
许成业深沉的声音传来：“和谁聊天，这么开心？”
许言一瞬间紧绷了一下，按灭了手机，面不改色道：“一个同学。”
许成业依旧看着杂志：“喜欢的女生？”
许言沉默了。
许成业这才收起杂志，望着自家的儿子，虽然他参与许言成长的时间少之甚少，但是却都给足了许言足够的物质资源。
毕竟是自家儿子，和自己长得七八分相似，看到他那回消息不经意之间透露出的喜悦，他就已经猜到对方对许言来说是有多重要。
许成业：“什么样的小姑娘。”
许言和许成业对上视线，其实他刚刚可以撒谎，撒谎地说“不是”，但是心中却有些情绪做鬼，让他说不出这两个字。
“我喜欢的小姑娘。”
面对自家儿子的回答，许成业轻笑了一下，往后躺了躺，找了一个舒服地位置：“许言，你才15岁，你这种行为叫做早恋。”
许成业的直言不讳，让许言还有些错愕，他没想到许成业这么直白的说出来了，但是又转眼想想，许成业是横行在商场上面的老手，手段和心思都是他触及不到的。
许言：“我知道。”
许成业看着许言的面色，想起了当初的自己，不由得低头笑了笑，不知道是笑他自己，还是在笑许言。
“你要一意孤行，我不管，”随后顿了顿，又继续说道“你妈妈和陆家那边，自己解决。”
许言双眸中闪过一丝震惊，他本来已经做好要被许成业骂的准备了，但是许成业却直接向他表明了自己不管的态度，许言一时之间还没有反应过来。
在他的印象里，他的这位父亲，几乎没有参与过他长大的过程，他只知道每次他回家都会和乔慧芸女士大吵一架，随后负气离开，短则一周，长则几月，所以从小他对于他这个名义上的爸爸，没有任何感情。
但是眼前这个除了和他有七八分相似的父亲，甚至没什么父子之间感情的爸爸，却意外地没有骂他，而是让他自己解决，他心中不知道是什么在微微颤动。
随后又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双眸微微暗沉。
“吃饭了，快过来吃饭。”
乔慧芸轻甜的声音打断了许言的思绪。
他和许成业沉默地走向餐桌，许成业坐在主位，乔慧芸和许言分居两侧。
乔慧芸一边给许言夹菜，一边和声细语道：“阿言，学习很累吧，听说上次月考又考了年级第一，来多吃点。”
许言这才明白，为何今天两个会都在家里，原来是因为他考了年级第一。
他想到以前的自己，因为想妈妈，想让妈妈在家陪着自己，然后乔慧芸女士告诉小时候的许言“阿言，要好好学习，只要阿言考了年级第一，妈妈就回去陪阿言两天”。
自那以后，许言都卯足了劲儿学习，虽然乔慧芸女士偶尔也会失言，但是许言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但是那已经是十岁之前的时候，自从.....自从许言知道了那件事情之后，他就不在有过这样的想法，但是对于考试这件事情，他从来都是按照自己的真实实力发挥。
初中的时候，两人和许言一年见两、三面的时候也有，而且两人一回到家就会吵架，许言在心里已经不怎么希望两个人回家了，他已经习惯独自一人了。
现在乔慧芸女士突然提及这个，倒是让许言有些恍惚。
他点了点头，礼貌道：“谢谢。”
乔慧芸顿了顿，笑着回复：“没事，都是妈妈应该做的。”
一旁一直安静吃饭的许成业突然开口：“学习是最轻松的事情，有什么累的。”
乔慧芸听见许成业的声音，瞬间变脸：“你懂什么，现在学生都压力大，不懂就不要说话。”
语气就像是两个人已经吵起来了一样，许言好看的眉心蹙了蹙，只是很平常的一句话，乔慧芸女士的这种反应似乎是真的有些大。
许成业听着乔慧芸和自己说话是这种语气，心里那股气儿直接涌上来。
“我是不懂，我不说话。”将筷子摔在桌子上，起身离席，转身去了二楼书房。
在许成业上楼期间，乔慧芸的骂声也没有停止。
直到二楼书房关门声响起，乔慧芸才停止了谩骂声，整个餐厅出现几分尴尬的沉默。
许言丝毫没有受影响地夹着菜吃着饭，乔慧芸看着许言如此平静，脸上的表情微微有些挂不住。
她调整了一下情绪，才开口：“阿言，你别听你爸说的，妈妈知道你压力大。”
许言平静道：“还可以。”
乔慧芸微微惊愕，刚刚加上的糖醋排骨又重新跌落在盘子里。
许言面不改色地夹起那块排骨，放到乔慧芸的碗里，沉静道：“我的压力不来自于学习。”来自你。
乔慧芸收回僵住的手，神色略微慌张道：“那阿言的压力是来自于哪里啊。”
许言桀然一笑，一双深邃的桃花眼注视着餐桌对面的乔慧芸：“我的压力来自于哪里，妈妈不知道吗。”
乔慧芸看着许言的眼睛，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为什么觉得许言的这声“妈妈”，有一些其他的意味在。
乔慧芸慌乱地收回视线，吃的饭，强装镇定道：“妈妈怎么会知道，阿言说了，妈妈才会知道啊。”
许言缓缓放下手里的碗和筷子：“您瞒着我和爸......”他故意地停顿，看着乔慧芸的反应。
只见乔慧芸猛地一个抬头，眼里是不可忽视的心虚和慌张，和许言凛冽的双眼对上视线。
许言心里一声冷笑，这就装不下去了吗？他最亲爱的......妈妈。
许言慢慢地勾起一个无害的笑容看着乔慧芸：“做了什么事情吗？”
乔慧芸还未从刚刚的情绪之中缓和出来，就听见许言后来说的话，她才明白，许言这是在试探她。
一瞬间整张脸色也冷了下来，毕竟她是掌管着乔家公司的人，怎么会被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给试探住。
她寒声道：“许言，你别忘了我是你的妈妈，你别逼我做出，让你后悔的事情。”
许言未张口，就听见乔慧芸继续说道：“那个女孩儿是叫沐澄恬是吧。”
瞬间，许言眸光一沉，冷冷地凝视着乔慧芸，眼神之中是遮盖不住的戾气，沉声道：“您也要用她威胁我？”
乔慧芸优雅地放下手里的筷子，漠声道：“许言，你只有十五岁，你是觉得你斗得过陆氏还是我。”
许言垂在餐桌下的手，紧紧地握住，脸色紧绷，和餐桌对面的乔慧芸对峙着，母子俩谁都不愿意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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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卧室，在落地窗前冷静了许久，许言紧绷的神色微微得到缓和，才缓缓打开手机，三条消息。
小木头：[某个人是谁啊 许言 你是不是要始乱终弃]
隔了10分钟。
小木头：[许言 我有一道题不会]
小木头：[图片（物理题）]
许言看到消息，微微勾起唇角，心里那股不好的情绪慢慢消散。
起身向书桌走去，打开台灯，将这道物理题的详细步骤写在草稿纸上，以沐澄恬可以看懂的方式。
拍了照片发了过去，顺便加了一句话。
许：[图片（解题步骤）]
许：[某个人是沐小熊同学。]
收起草稿纸，躺在床上，看着头顶星空天花板......十岁那年看到的画面，他现在依然记得清清楚楚。
那天许言和容戈他们一起出去玩，乔慧芸女士也同意了。
到了傍晚，容戈他们非要去KtV唱歌，他惯不喜欢这种嘈杂的场面，便提前回了家。
他回到家里的时候，家里很黑，他也没有感到任何意外，乔慧芸和许成业总会临时出差，他一个人在家的时间很多。
他进到玄关处，就听见二楼房间内传来一些......声音，他当时只有十岁，但也清楚夫妻之间的那档子事情。
他以为是许成业回来了，低头查看，玄关处摆放着一双男士的西装鞋，但是......那双鞋，一看就不是许成业的鞋。
许言紧握着拳头，怔怔地盯着那双鞋帮上面有很多泥点子的陌生西装鞋。
许成业虽然不经常在家，但是他每次回来都是一身干净，鞋和鞋帮上面从来不会出现任何杂物，一但有，他便会丢掉，或者让佣人去洗，所以他的鞋每次看上去都很新。
许言轻声关了大门，脱下鞋拿在手里，缓步向二楼走去，每走一步，那令人羞耻的声音就清晰一分你，他按捺住自己的心跳和猜测。
缓步来到许成业和乔慧芸的卧室前，房门被半掩住，门口散落着女人的一些衣物，卧室里的女人的喘气声，男人的低吼声全数入了许言的耳朵里，那股淫靡的气氛让他至今想起都有些恶心。
他只觉得那天吃的饭在胃里翻滚，马上就要涌上他的嗓子眼处。
一阵结束后，他听到卧室传来两人的谈话声音：
“芸芸，你怎么这么大胆啊，敢叫我来家里。”
“怕什么，许成业又不在家。”听到这里，许言紧紧抓着手里的鞋子，消瘦的手指背露出青色血管，脖子上弥漫着道道青筋。
“你那儿子呢？”
“他出去玩去了，容戈那小子很会组局，估计是晚上不会回来了，我们今天......”
“今天晚上可能不行，我得回家看看我女儿。”
“啧，扫兴。”
“怎么？只准你有儿子，不准我有女儿？”
“你不是知道吗，我是被迫的，怎么又提这个......”
“不提了不提了，我们抓紧时间，继续。”
“哎呀，你这人......”
......
许言背靠着墙，听着两人在里面的谈话，这个声音他很熟悉，如果他没猜错，他是经常来他们家的一个人--陆天。
原以为他只是替在外的许成业照顾乔慧芸，竟没想到两个人竟然......
许言回到自己的房间，给乔慧芸打了一个电话，没接，他继续打，又没接，继续......
不知道打了多少个，乔慧芸终于接了电话，声音是可察觉到带着微微怒意。
许言告知乔慧芸自己马上就会回家，想要喝点汤暖暖胃，乔慧芸应下。
五分钟后，许言在阳台看见那个熟悉的面孔从他家出来后，坐上车离开，两个人期间还依依不舍地像极了热恋中小情侣，但是在许言这里，却令人恶心，恶心之极。
他给足了乔慧芸女士熬汤的准备，过了十分钟才从自己的阳台轻车熟路地跳下去，重新进门......
自那以后，他很少会叫乔慧芸妈妈，因为......她不配！
......
忽然脑海里闪过女孩儿的模样，女孩儿带着火光走向他这灰暗又肮脏的世界。
这种感觉就像是遍体鳞伤的你从楼梯上面坠落，本来已经闭上眼睛接受身体的疼痛降临时，却有人在后面将你托住，你发现预料之内的疼痛没有传来，你还处于跌落的姿势，你转头看见身后的人奋尽全力将你托住。
他原以为他在这贫瘠且肮脏之地无任何生还的可能，就连他都已经放弃抵抗了，但是女孩儿却突然走进了他的世界里，给他带来了一丝光。
他是不是太自私了，就这样自私地将女孩儿留在自己的世界里，她会因为自己而受伤吗？
如果会，那么他将一辈子不会原谅他自己。
他要变得强大起来，保护好他的女孩儿，让她不会受到伤害，让那些人为他们所作的事情付出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