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狱吏很想顺着马脸的话往下说,事情就是如此。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可是当他面对陈观楼审视的目光,他便意识到,他敢这么说,今晚不死也要脱层皮。从今以后,别想再染指乙字号大牢。
他下意识咽了一口唾沫,深吸一口气,轻声说道:“小的一定严查此事。”
陈观楼似笑非笑地看着对方,“如此说来,张狱吏你也不相信马脸说的话,钥匙不可能无缘无故挂在锁头上,对吧。”
“理应如此。定是有人内外勾结,促成了今晚的祸事。乙字号大牢有贼,有内贼。小的能力有限,请大人安排得力之人严查今晚之事。”
张狱吏很识趣,当机立断表明态度,一副坚定按照上面吩咐执行,绝不打折扣的模样。显得格外正义且无辜。
在场众人神色各异,却没人吭声。
陈观楼环视一周,“没说说话吗?究竟是谁策划了今晚的斗殴,又是谁将钥匙挂在了锁头上,此刻站出来,本官饶你们不死。”
片刻之后,全场依旧一片安静,无人动弹。
他当即冷哼一声,“没人站出来是吧。那就查吧。查到谁头上,谁死!陈全,你带人将在场所有犯人抓起来,押送刑房,一个一个审。务必给我审出真相。另外,将今晚乙字号大牢值夜的狱卒统统带走,不许他们串联。张狱吏,你随我走!”
陈全听命行事,带着狱卒开始抓人。
场面稍微骚乱了片刻。
但是,因为有陈观楼在现场坐镇,纵然有人胆大包天想要当场反抗,然而面对九品武者也只能无奈放弃。人家都不用动手,挥挥手指头就能要了自己的性命,哪里敢乱动!
陈全顺利带走了犯人,带走了今晚当值的狱卒。暂时由甲字号大牢的狱卒看守乙字号大牢。
张狱吏跟在陈观楼身后,出了乙字号大牢,来到公事房。
值班的狱卒早已经沏好茶水,温度刚刚好。
陈观楼高坐主位,态度看似随意,语气也是轻描淡写,“说说吧,究竟怎么回事?想别跟我说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在乙字号大牢多年,里面的鬼名堂没人比你更清楚。乙字号大牢一而再再而三出事,你可要想好怎么答。”
张狱吏深吸一口气,大冬天的,出了一身冷汗,“大人,小的真的是冤枉的啊!”
陈观楼冷笑一声,不置可否。话都不想多说一个字,嫌浪费口舌。
张狱吏见诉苦无用,抹了一把脸,“东江侯府跟北武将军府,两家一直都有仇。仇恨是怎么结下的,我也没搞清楚。反正两家一直不对付。两边的人关押在乙字号大牢,一直不消停。我特意将他们隔开,以防生乱,没想到还是被他们钻了空子。”
“死了多少人?”
“东江侯府这边死了五个人,北武将军府这边死了三个人,重伤数个。”
“出手够狠的。”陈观楼随意感叹一句,“钥匙是谁挂在锁头上,别跟我说你不清楚。具体内情说说吧,我会将你的话跟那帮犯人狱卒的口供对照。我的意思你可明白。”
张狱吏垂首,一直不做声,似乎有难言之隐。
陈观楼嗤笑一声,“莫非你以为一直沉默就能将事情蒙混过去?张狱吏,我这是在给你机会,救你的命跟前程。你倒好,沉默对抗。你是逼我对你动手吗?”
“大人若是想杀我,尽管动手,小的绝不反抗。”
“你的命很值钱吗?”陈观楼气笑了,“你以为你是老几?我以为我稀罕要你的命?”
“大人的问题我无法回答,我只能说,今晚之事,该我承担的责任,我绝不推脱。但是,事先我的确不知情。”
“事后总该知情吧。张狱吏,我想问你一句,你究竟是如何管理乙字号大牢,为何那些狱卒频频生事?之前的张力鹏,如今又出现狱卒放出犯人,斗殴致死一案。你有何话可说?”
张狱吏突然咬牙切齿,愤恨道:“大人是不是认为,我充当狱吏,乙字号大牢上下所有狱卒都会听我号令?实际上根本不是这么一回事。乙字号大牢就是一个大染坊,我只不过是被拉出来做场面的人。
乙字号大牢内部,自成派系,大部分时候我根本插不上手。大人问我,事后应该了解了内情。了解了又如何?那帮人我根本惹不起。说是死,不说也是死,不如死在大人手中,还能求个痛快。”
陈观楼微蹙眉头,“我倒是不知乙字号大牢竟然是这么一个情况。刑部那边一直盯着我,不许我插手乙字号大牢。”
“他们当然不敢让大人你插手乙字号大牢。大人手段酷烈凶残,你若是插手,必定打破乙字号大牢各大派系的平衡,破坏他们多年建立起来的体系。说到底,乙字号大牢就是刑部某些人的后花园,敛财是顺带,真正的作用是用于送人情,结交人脉,传递消息。总之,钱财一道在乙字号大牢是最不重要的。”
张狱吏或许是破罐子破摔,干脆一股脑的将事情吐露出来。尽管他在吐露,却也是有选择的吐露部分真相。
涉及到具体的核心的内容,他是一个字都没说。
说到底,他不想死。
他想求一线生机,求个全身而退。
可以不做狱吏,可以离开天牢另谋差事,只求平安脱身。
陈观楼曲指轻轻敲击桌面,“我竟然不知,乙字号大牢内部如此复杂。派系,体系,刑部官员插手……一帮狱卒,完全控制了乙字号大牢,为所欲为。都说到这个份上,不妨再说说今晚的事。反正都这样了,多说几句也不影响你的下场。”
“东江侯跟北武将军府,两家都在北边带兵,频生龌龊。纵然平江侯调停数次,只是暂时弹压住两家,却无法制止下面的斗争。斗争从边疆延续到京城朝堂,又延续到乙字号大牢。这两家犯人打起来,是迟早的事情。今晚不打,过年之前肯定也会打一架。”
陈观楼了然点点头,随口问了一句,“为何非要在过年之前打一架?内情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