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救护车前,路简明捡起了陶绮言的手机,垂眸看一眼备注,听着车载蓝牙里焦急的喊声,面无表情摁了挂断。
然后掏出自己的手机,再次开机。数条推送和消息蹦出来,他起身随着上了救护车,想了想,拨通了简璃的号码。
*
和陶绮言失联十四个小时后,谭郁川连夜把江城翻了个底朝天,能问的人都问过了一遍。
她前天晚上还笑得那么好看和他说明天见,没理由单方面不理他,只可能是失联,就在谭郁川联系人、准备诉诸公安系统的时候,路简明打过电话,改口告诉他,她在哪。
他告诉谭郁川,陶绮言突然晕倒,被救护车带走,被简璃转院到军属医院做手术。
谭郁川听得目眦欲裂,赶去军属医院,却被死死拦在外面。
江城军属医院是上面的直系机关医院,简璃封锁了消息和病房,不接他的电话,他就知道,她这是要让他长个教训。
谭家没有军方背景,江城所有世家大族里,这方面人脉势力再强大也盖不过简家。谭郁川不是完全没办法进去,却想到了其中关窍。
简璃封锁了消息,路简明为什么会知道她在哪。
他在医院外打给路简明,指尖微不可见颤抖,语气好像是一次平常询问:“你跟她说了什么?”
路简明只漠然答:“我不知道。”
陶绮言手术后,简璃走到医院外,她对上男人视线的那一刻,她就知道,她激怒了他。
谭郁川下车,车门被重重带上,他朝简璃走了几步。简璃完全有理由相信,他此时恨不得把她扒皮抽骨,最后只是喉头几动,哑着声音问道:“她怎么样了?”
“进去吧。”她唇边带过一丝嘲弄,视线扫过他攥得发白的拳头,转身走进去。
失联三十八小时后,隔着厚厚的玻璃,谭郁川终于看到了陶绮言。
她躺在病床上,带着呼吸机,全身插满了管子,气息微弱,比哪次睡觉都要乖。
谭郁川眼底悄然爬上血丝,克制不住心疼,忍不住伸手碰触她的额头,指腹只碰到冰凉的玻璃。
他只离开了一天一晚不到,怎么又把自己折腾成这样。
简璃站在背后,告诉他:“手术成功了,晕倒是因为她的心脏主动脉进一步狭窄,多了两个支架,还要在里面观察几天。”
她看着那个背影透着冷寂的男人,冷笑:“我们聊聊吧,谭总。”
远离那间私人病房,谭郁川周身气质渐渐冷凝锋利,他们在会客室针锋相对。
简璃知道谭郁川能那么快找到这,肯定少不了路简明通风报信,她虽然庆幸路及时把陶绮言送到医院、还第一时间联系了她而不是谭郁川,此时还是忍不住嘲弄道:“这么多年过去了,谭总和路简明还是像当年在我姐姐面前一样,狼狈为奸。”
谭郁川背对着窗口,镜片下本来锋锐的长眸,在听见简未菱时,稍稍敛住三分寒意,“简总对别人的成见还真是数十年如一日。”
“成见?”简璃愤而冷笑,她语速渐快。
“如果不是你给路简明担保,警方当年一定会查到他,他或许就会说出药剂的疑点,我姐姐就不会被认为是自然死亡,那个研究所的医生也会被查到!”
“你早知道路简明是智投的人还要站出来给他担保,你保下了一条毒蛇!你们两个,都是狼心狗肺的东西!”
简璃的低吼因为愤怒带着颤抖,她眼底微红,想到他当时为路挺身而出的样子就感到恶心,想到谭郁川当年也才二十岁不到的年纪,能游刃有余地同美国警方交涉、取证、找关系,同时还盯上了简未菱的心血,她浑身发冷。
谭郁川看着简璃含恨的脸,面色不变,指腹无意识转着中指的指环,淡淡道:“你说的都是假设,路简明一个中规中矩的设计师,根本不知道药有问题,但是菱姨知道。”
简璃胸脯剧烈起伏,手不自觉扶上旁边的墙壁。
他心下微叹,终于如实和简璃说出来:“我早知道路是智投的人。你知道为什么吗?”
“是菱姨亲口跟我说的。”
简璃猛地睁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向谭郁川。“你胡说!”
谭郁川继续冷声道:“我保下他,也是因为菱姨,她早知道路是智投子公司的一个设计师,故意接近她的。但没想到会为了她背叛智投。所以她后来请求我,如果有一天路简明出了意外,要我尽可能帮他。”
他眼瞳微转,黝黑深沉,无视她即将崩溃的情绪,“简总当年不是也把路简明逼到无路可走了吗?不然他怎么会回国投靠君宴。”
简璃指尖不受控的颤抖起来。
她一直以来都看不惯路简明,厌恶这个跟在她姐姐身边的男人,后来知道他心怀鬼胎更是如此,所以在警方查到路简明疑似更换药剂后,她递交了一份更有说服力的证据,是证明路简明来自违禁药品研发的幕后集团——智投的人员资料。
路简明及时躲到了曼哈顿的房子里,她跟着飞过去,对着那个英俊却难掩颓意的男人恶语相向,最后不屑嗤道:“你不可能是真的爱她。”
所以当年,简未菱病弱成那样,也张口为路简明求了一条后路吗?
简璃眼眶酸涩,死死咬住了牙。
谭郁川没有太过逼她,他盯着窗外黯淡的天,坦诚道:“我和简总说这些,并不完全为了示好。我承认当初和路简明提到君宴是故意的,也承认想利用品牌拓宽君宴的路。但投石问路,有失就有得,如果不是我,路简明又怎么可能带着品牌在国内这么快地立足扎根呢?简总不会以为,国内珠宝界,光有名声就能站得稳吧?”
“Jane是第一个试验品,那些人后来才知道她的身份,忌惮简家,所以暗中盯着Jane唯一的女儿,生怕她掀起什么风浪,我当时知道她面试Jane.工作室,也因为不想放弃工作室带来的巨大利润,想接近她保护,也是暗中控制,”
他面对窗外亮起的灯光,面色几变,喉头哽住,感觉到中指的戒指被磨蹭的发热,心脏一下一下被捏着发疼发酸,谭郁川极淡地掠过一丝苦笑。
“我对不起的,只有一个她而已。”
少顷。
“我应该庆幸吗?”简璃整理好情绪,红唇拉直,挑着眉梢,刻薄又锋利地讥诮:“你这种人,对言言居然是真心的。”
听她口中讽刺,谭郁川脸色并不好看,没先前那么沉郁,语气阴鸷地警告:“别让她知道那些脏事。”
“你是不想那些脏东西污了她的耳朵,还是怕她知道真相,会离开你?”简璃勾起凉薄一笑,就是要故意挑衅,激怒他。
“就算你没掺和进那片毒水里,就算你当初不知道简未菱的真正死因,但你对言言做的,一样恶劣!”
“瞒下她母亲的死因,一份假的死亡报告搞得人尽皆知,控制着她母亲的品牌为君宴的珠宝市场开疆拓土,你拿捏住她的要害,从一开始就别有用心地接近她,口口声声以保护之名,利用她的信任,欺骗她的感情!”
简璃胸脯狠狠起伏,看着眼前的高大男人眼里很快爆出一条条血丝死死睨着她,拳头握到骨节都发白,压抑着血里本来就蠢蠢欲动的那只野兽,整个人拉紧成一根弦。简璃很满意他的反应,甚至期待他的拳头落到自己身上,他和言言就彻底完了,她有报复的快意,笑着笑着就生出悲哀。
言言或许真的很喜欢他。
谭郁川逼近她一步,居高临下地睨她,声音森寒:“这些罪名应该是她一条条列到我身上,而不是你,真相自然该由我去和她说,结果我会承担。她爱你敬你,我当然也会把你看作长辈,但这样的谈话我不希望我们之间再出现第二次。”
他后退半步,收回三分压迫,压了压眉眼缓缓道:“言言身体难养,手术之后我来照顾她,我会照顾她一辈子,保证活蹦乱跳安宁快乐,就不麻烦简总代劳了,朗德现在比她更需要你,你该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