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坐着贡多拉换了一家水上餐厅用午餐,印子央坐在陶绮言对面一直叽叽喳喳地说着什么,陶绮言微微笑着听她说,偶尔应上几句,陆绍文坐在印子央身边给她剔蜗牛壳。
陶绮言的视线落到陆绍文的手上停留了几秒钟,她听到印子央有些感伤的声音:
“绮言,我觉得你这么久不见变化好大啊。”
她勾唇一笑:“变好看了?”
“当然也是,”印子央俏皮地眨了眨眼,又道:“不过就是觉得你气质上变化更大,更……沉静了点。”
话里稍有停顿,印子央看着她,有些迷惑,虽然她还是一如既往地爱笑话少、有时嘴损地一针见血,可就是在一些细枝末节处,她觉得这个好久不见的朋友微妙的变了,是气质上的,像蒙上一层雾气的、文艺片的女主角。
看着就让人莫名难过。
陶绮言没说什么,只笑道:“变好看了就行。”
吃完饭几个人去了圣马克广场,陶绮言掏出包里的相机,咔嚓咔嚓地拍。这型号还是冯白薇推荐给她的,适合拍景拍建筑细节,陶绮言带够了储存卡,一边旅行一边取材。
她背着一个民族风的挎包,俯身直立,全身心投入拍照,转过身就看到印子央站在广场一侧仰头看着圣马克大教堂,被上面黄金装饰的马赛克立面震惊得说不出话。
陆绍文歪着头看手机,头也没抬,走到站到另一侧给她遮阳。
陶绮言站直身体,朝离她四五米的二人招呼:“喂!”
等那两个人看过来,她晃晃手里的相机,“给你们拍照。”
印子央先是怔了一下,然后抬头看看陆绍文,又转向她,微微撅嘴,“我想跟你……”还没说完就被身后的男人一把扯了回去。
“拍吧。”男人沉声道。
陶绮言点点头:“笑开点。”
她微微下蹲,调好焦给他们拍了好几张,一高一矮的两个人贴得很近,陆绍文手搭在她肩上,印子央从微僵的状态中调整好,看着镜头笑容明亮,连拍了好几张。
陶绮言满意地点头,站直身体查看照片,最后几张陆绍文低头看向印子央,黑沉目光中流露淡淡宠溺笑意,侧脸依旧冷硬,周身气质却柔和不少。
她拇指在按键上停留了两秒,然后速度很快地连摁好几张,摁掉了那几张陆绍文低着头看印子央的照片。
印子央站在原地一时没走过来,她离陶绮言几米远,人来人往间,注视她单薄挺立的身影,微微拧眉,突然想起自己从刚才就一直想问她的话。
她慢慢走过来,陶绮言笑着看她一眼,举起相机让她看照片。
印子央歪歪头,轻声问:“绮言,你男朋友怎么没跟你来呢?”
陶绮言慢慢眨了眨眼,停顿一下,唇边弧度不变,自然道:“分开了。”
“哦。”印子央喏喏点头,不说话了。
威尼斯的几处景点面积都不大,一下午就都逛完了。陆绍文和印子央两个人是晚上的航班,临别的时候印子央差点掉了两滴眼泪。
陶绮言抱了抱她,说要把地址给她,这样她来纽约两个人可以再聚。
“等我课程修完我说不定真的会去纽约,你一定要等着我。”印子央眼睫湿湿,陶绮言哭笑不得,心想这是什么生离死别么,但还是点头安抚。
她把他们送上了贡多拉,小船载着两个人驶向外城,那里是陆路,可以把他们送到机场。
陶绮言漫无目的飘在水道上,眼睛框在取景器里不停拍照。
绕过两三条街道,陶绮言感觉挎包里手机一震,拿出一看,是印子央的信息。
【绮言,你要是单身的话,要不要考虑一下我哥啊?乖巧JpG.】
“……”
盯了半晌,她忍不住笑出声。
还真是……好执着的姑娘啊。
陶绮言在威尼斯多待了两天,她喜欢乘贡多拉飘在水路上出行,也喜欢逛水路两旁的杂货摊。
回程的飞机上,陶绮言垂眸看着手上那枚刚淘来的vintage戒指,粗粗的银戒托上嵌着蝴蝶形状的蓝晶石,遮住了她中指原来的细痕,什么都看不出来了。
西五区的阳光依旧热烈耀眼,除了上课,陶绮言在网上接了几个闲稿,然后把经过客人同意的成品图发到了社交网站上,时间长了慢慢积累起一些粉丝,也有更多人找她私人定制。
陶绮言又开始忙起来,她私人包下了一个加工厂,接触了几个工匠,开始批量生产简单款式的饰品售卖。不为挣钱,只为了从头开始了解一件饰品的诞生到售出。
从生产线、加工线再盯到网店,陶绮言白天跟在工匠身边取经,晚上查阅不同品类更好的经销渠道。可她只是一个设计师。
简璃在视频中皱眉对她道:“可你只是一个设计师。”
“我知道。”陶绮言平静道,“我想独立搭建品牌,这是必经之路。”
“我可以找专业的人帮你,而且,你想走的是高端定制线,这种经销的方式,不符合你的最初构想。”
“所有的流程我都要熟悉,才不会吃下暗亏,”她嘴角轻勾,“难道要像妈妈那样吗?”
除了画稿以外对品牌搭建一窍不通,才会那么信任一个外人,才会让Jane.落到路简明手上。
简璃看着她,不说话了。
最后只是心疼道:“别太累了。”
“我知道,我每天都睡七个小时以上呢。”陶绮言温和笑笑,“我会好好照顾我自己的,真的。”
简璃又有些欣慰:“言言,我觉得你对于你妈妈的事,放下了不少,这很好。”
她一直担心陶绮言的状态,之前就觉得她在工作室的事情上处处完善,几乎成了执念。可那本来不是她的责任。她希望她能放下一些压力。
陶绮言闻言只是淡淡微笑。
挂了视频,陶绮言踱到餐桌边,拿起那半个赛百味放到了微波炉里叮,还是中午剩下的。
冰箱里塞的都是从中超买来的食材,大多都是绿叶菜和调料,她偶尔会给自己做份沙拉,拌个牛肉炒个青菜,只做最简单的那种料理,倒是也学会了几招,没条件的时候她对食物没什么追求,能下咽就能吃,所以她仅会的几道菜也能把自己填饱。
她的自理能力极速提高,没课的时候就去探个中餐厅,在备忘录里记下哪道菜好吃,下次再来。或者背着个相机在纽约街头扫街,当然是在白天,晚上八点之后陶绮言非必要不会再出门,趴在窗前的书桌上,伴着时时响起的警笛声读书画稿。
窗台上的多肉缓慢地长出了分支,叶瓣更饱满了点,陶绮言把它移到了自己的书桌上,在上面挂了一个纸做的标签,标签上画着一只半翼的蝴蝶翅膀。
蝴蝶翅膀中央签上花体英文的那天,纽约下雪了,陶绮言立在窗边,隔着冰凉的玻璃看外面的雪,她的身影倒映在玻璃上,眼睛盯着楼下街角的某处又很快转开,拉上了帘子。
第二天她去注册商标,下午约了医生体检。
她现在能心平气和地等着那些冰凉的仪器从她身上各处掠过,最后陶绮言在医生面前撩上长裙,指着腿根处的一块疤痕问她。
“这能去掉吗?”
医生抬了抬眼镜,仔细看了看那块因植入心脏支架而留下的圆点状棕色疤痕,道:“不,太深了。”
陶绮言点了点头,没多说什么,拿着单子就出去了。
也没见多失落,只是觉得之前那些都慢慢消下去了怎么偏偏这个就不行,可能这个格外深吧。所以一定要留个印记在她身上,告诉她不能忘掉。
哪敢忘掉,疼痛那么蚀心刻骨,她不敢回忆,也不敢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