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所有的初见,不一定都是美轮美奂。
秦逍的惊鸿一瞥,简直令他永生都难以忘怀。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京都。
早就知晓西梁地处西北,濒临司命白海,地势高耸,民风彪悍。
可眼前所见的洛天都,还是远远超乎他以往的预想。
想当初秦逍身为世子,也曾亲自出使过东陈,见识过称为“人间盛京”的孔雀城。
可无论是孔雀城,亦或是曾经辉煌的旧都江陵,最起码都是别致典雅的江南风骨。
而这洛天都却与众不同。
它不是一望无际的琼楼玉宇,而是层层叠叠的空中楼阁!
放眼望去,高大巍峨的洪武门屹立如峰。
门上没有红漆,更没有江南标志性的铆钉,而是通体采用当地古褐色的鎏桐木锻造。
此木硬度极高,且水火不侵,即便被烈日炙烤,依旧触之森寒。
巨大的鎏桐木门上浮雕纵横,上绘两尊高逾十丈的搬山力士,一左一右皆金刚怒目。力士的双臂遒劲有力,皆把握在门缝中部的铺首衔环上,做出一副抓握拉拽的姿容。
远远眺望仅需一眼,便可看出雄浑气势。
一派豪迎八方来客的大气磅礴,将西梁狂放不羁的气度浑然展露!
左右门扇各有一句:
左联曰:司命无端千秋万世滚滚红尘兴衰去
右联曰:铁肩扛道岁月留芳不堕污浊自清来
居中横批正门楣上,几个遒劲古篆熠熠生辉。
笔走龙蛇狂舞,尽显春秋沧桑不尽。
书曰:洪武顺昌!
洪武门左右放眼,两侧城墙皆高逾十丈,砖土夯实熠熠生辉,独特的黄岚土在阳光下色泽古铜,宛若身披金甲,威严又不失肃穆。
不过这些仅仅只是寻常物事,真正让秦逍为之惊叹的,乃是那城中高耸入云的擎天巨阙!
秦逍绝对没有看错,他现在算是彻彻底底明白了,洛天都之所以以天为号,乃是因为其确确实实是座通达上苍的诡异神都!
不同于寻常京都建在平原之上,这整座洛天都,是建在堪比霞客峰一般巍峨的万仞巨山上的!
而相比于霞客峰的鬼斧神工,洛天都更彰显奇工巧匠的匪夷所思。
秦逍放眼望去,整座山峰布满雕梁画栋,各种琼楼玉宇依山而建,飞檐耸立宫闱森森。
最下方有歌舞升平,往上瞧有祥云缭绕,西梁皇宫高居云深不知处,万丈繁华哪里是惊鸿一瞥能够说尽的风流!
想当初在攀援霞客峰时,秦逍早已领略过登攀之艰险。
区区攀登尚且如此,更遑论在这险峻巨峰上兴建楼宇,更遑论在这万仞绝壁上雕琢万千屋舍!
这何止是非一时之功,简直是非人力所能企及!
秦逍收回目光不再感叹,因为眼下显然不是发愣的时候。
随着拐子马越往前游,湖水越色泽浓郁,残肢断手浮沉冒泡儿,各种色泽的污血涂满了半片大湖!
秦逍不敢耽搁,纵马快速游到湖边一跃而上,与此同时孤鸾剑出,金光过处已斩两具佝偻犬妖!
身后响起密密麻麻的啃噬声响,秦逍迅速回首,瞬间吓出一身冷汗——
刚刚坠毁跌落湖中的凌天舟,此刻正被一大群骷髅妖物攀爬啃噬!
那些骷髅眼冒鬼火,下颌骨一张一合,像一群疯鱼般撕咬船板,没过多久便将整艘凌天舟全部啃噬殆尽!
秦逍见状深吸口气,孤鸾紧攥在手,纵马驰骋朝洪武门狂奔而去!
而此时此刻,洪武顺昌匾额已经崩碎半数。
一柄带血屠刀死死插在上头。
刀尖溅血,戳刀处有一只齐锋断手!
匾额下方,四只状若饕餮的魁梧巨兽正在奋力攻城。
巨兽似乎毫无痛觉,不使用任何攻城钝器,仅仅用自家脑袋猛撞巨大门扉!
就这般,竟让庞大的洪武门簌簌掉渣,显然撑不了太多时辰了!
除此之外,刚刚瞧见的天际裂隙乱流不断涌现,越来越多奇形怪状的妖物如雨洒下,有些越过洪武门,直接朝洛天都巨峰上空袭屠戮!
即便还未进城,秦逍已然听到城内传来的哭天怆地之声。
老弱妇孺的悲嚎、愤恨汉子的不甘、江湖豪客的死斗、奸佞商贾的叹惋、青楼名伶的哀怨、修士侠客的咆哮、狂妄妖兽的狰狞......混为一锅乱粥,彻彻底底让场面乱到无以言表!
一众身着冲虚道服的内门弟子结成剑阵,此刻浑身浴血昂扬直上云天!
他们在用生命阻截那些不断涌现的悬空裂隙,可眼前的形势愈发悲观,妖兽数量茫茫似海,人族修行者根本无法做出周全抵御,节节败退的颓势已经初显!
至于送秦逍来此的师奴毗,此刻正在与一只独角夔牛展开血腥厮杀。
很显然那夔牛亦是天级妖兽,与师奴毗战得血溅如雨,却根本分不出个错落高低!
师奴毗浑身巨眼爆射碧绿幽芒,寻常妖物稍稍触碰便会灼烧焚化,可那夔牛的牛角亦非凡品,顶撞之中竟有大道韵律,几轮迅猛攻杀过后,竟硬生生将师奴毗左手掌心眼珠子戳破爆浆!
高天上洒下澄黄腌臜的脓水雨。
大地上各路妖邪要多怪有多怪,要多狠就有多狠!
秦逍一时间目不暇接,而他此刻也仅仅只在洪武门外,尚未接触到洛天都城内真正的核心战圈。
惨烈!
怎一个惨烈可言!
眼下唯一的好处是,秦逍目前养神境大圆满的实力,在此地自保完全足够。
毕竟他这位养神境修士,身负近一百三十载沉淀修为!
随随便便一道剑气,就能轻易令命宫境修士重伤垂危!
且胯下有拐子老马庵太岁掠阵,秦逍的马肉供应亦分外充裕。
更让秦逍莫名亢奋的是,先前他的推测得到了证实。
来历莫测的庵太岁,虽说其貌不扬毫无气质,可四下妖孽对其却畏惧不已。
但凡是有点见识的通灵之辈,闻到庵太岁的体味儿就已瑟瑟发抖,哪里还敢对秦逍不尊不敬?
秦逍见状亦乐得开怀,他一跃来到洪武门下,发现南宫红豆刚刚率领众弟子血腥突围越入城门。
而秦逍就不一样了。
此刻骑着庵太岁的他,就是一众低阶妖兽的至高梦魇!
随着他驾临洪武门前,那些刚刚还鲁莽攻城的饕餮巨兽,竟全都停下了进攻态势,反倒围着秦逍站成一圈。
它们一边嗅着秦逍身上浓郁的烛九太阴妖气,一边品着庵太岁血统纯正的恐怖气息。
几次呼吸后,意想不到的场面出现了。
所有妖兽齐齐朝秦逍一人一马顶礼膜拜,如海潮般全部向秦逍方向虔诚跪倒!
那态势,那场面,啧啧啧。
恍若秦逍便是它们心中认可的新一代万妖之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