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魏司南的热络邀请,秦莫雨亦欣然接受。
车驾众人俱都不敢做声,很显然他们猜不透两位公子的心思,也压根不敢去胡乱推敲。
秦莫雨来到轿子前,轻轻将趴在地上的宫人搀起。
宫人诚惶诚恐连连拒绝,可他不过是一介阉人,自然拗不过秦莫雨。
“做人分三六九等,可人格无贵贱之别。你食魏家俸禄,可为魏司南当牛做马。但我于你并无瓜葛恩惠,你自然不必敬我重我。”
秦莫雨言罢登上轿子,来到魏司南对面缓缓端坐。
轿子的帘子放下了。
车驾全数回头,开始踏上返程。
轿子内。
二人相顾,半晌无言。
盏茶时辰后,车驾远离了凤鸣山,魏司南才开口说第一句话。
“莫雨兄,小时候玩投壶,我就玩不过你弟弟。每次都是你让着我,可我心里还是气不过。我回家找我爹告状,我爹让我少跟你们来往。我爹说姓秦的跟姓魏的犯冲,一开始我是不信的。可直到刚刚你说要跟我走,我发现我爹说得没有错。”
“魏伯伯信佛多年,从不杀僧侣和美艳妇孺,尤其喜好他人妻女,这是我懂事以来便晓得的。像他这种慈悲为怀之人,说的话自然也是错不了的。”
秦莫雨对答从容嘴角含笑,不过话里的软刀子还是一点没少。
魏司南望着轿帘外若隐若现的山麓,并不打算接这句话茬。
“莫雨兄,其实我对你印象不差。你我父辈同朝为官,你比我年长三岁,我其实还蛮敬重你。真正让我厌恶的是秦逍那厮,我之所以选择去玄天宗修道,也是想离他远点,不想被这混世魔头整日折磨。”
“二弟他......一直都是那样子,我其实拿他也没办法。”
一说到秦逍,两位公子竟找到了些许共同语言。
“我二弟虽不懂修行,可他能活下来我一点都不意外。现如今不管魏伯伯如何作想,我劝你还是跟伯伯好生说说。在我二弟尚未被擒之前,一切冒然举动都可能招致万劫不复。当然你们若一意孤行我也不管,毕竟你我两家是敌非友,我只是不愿再见到生灵涂炭。”
“莫雨兄说得这是哪里话,难不成一个只会耍心机的落魄纨绔,能搞垮我如日中天的魏家?”
“我不是大人物,自然不敢说大话,可我从小到大,一直都有个念想,时至今日依旧未曾变过。”
秦莫雨的表情变得微微古怪。
“什么念想?”
“从小到大,凡是搞不死我二弟的家伙,都会被我二弟搞死。凡是一次搞不死我二弟的家伙,都不可能再拥有第二次机会!”
“哼,弟宝男。”
“非也,我二弟先前在南靖什么德性,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只知道他狼狈如丧家之犬!”
“我只知道我二弟他天下无敌!”
因为一个秦逍,轿子里剑拔弩张,刚刚回忆童稚时的点滴温存,也随着轿子前行被远远落在了后头。
“莫雨兄,我虽替父办事,可还是良心未泯的。你若当真跟我回去,等待你的只有死路一条。我也清楚莫雨兄非贪生怕死之辈,可很显然这么死掉很不值当。因此莫雨兄,你打算何时暴起袭杀我,然后逃之夭夭呢?”
魏司南论敢说是真敢说!
这话毫无遮拦毫无避讳,秦莫雨闻言也有样学样。
“司南公子说得这是哪里话,你我自幼相知相交,虽不算情同手足,可也有睦邻之情。天下事交给天下去管,我乃无根无萍之人,自然不会操心这些。倒是司南公子该好生想想了,公子甘愿躬身入这天下棋局,可眼下东陈南靖联合无望,雁南城又战事在即。公子还有什么手段,能在战鼓雷鸣之前,劝动东陈与之同袍呢?”
秦莫雨这话听起来像在关切,可仔细琢磨下来,味道却不太正宗。
魏司南没有开口,不过轿子里的风,却变得比平时更急了些。
正在抬轿的轿夫忽然神色一滞,貌似踩到沙坑一般双足深陷,纷纷弓着身子立在原地,紧接着便如遭雷击一般抖动如筛!
其余人等见状亦立刻止步,轻骑与箭手纷纷想上前瞧看,胯下马匹却不听使唤,好似发了羊癫一般上蹿下跳,互相嘶鸣凄厉哀嚎,一边肆意践踏宫女仆役,一边互相对撞脱缰狂奔!
“怎么回事!”
“保护司南公子!”
“都闪开,那四个轿夫不对劲!”
一位箭手吼了一嘴,下一刻众人作鸟兽散,就连刚刚喊着保护车驾的家伙,此刻也跑得十分积极。
山麓官道上,此刻只剩下四个轿夫,还有一顶外相上平平无奇的轿子。
细细观之,四位轿夫此刻皆弯曲着腿,貌似在承受着难以言喻的重量。
那位被当做上马石的宫人,此刻吓到腿软瘫坐在路旁,在他不远处就是一位脚夫的侧身。
他瞥了一眼轿夫的脸,惊觉轿夫早已眼神涣散暴突,口歪眼斜,断了生气!
不过他的身子还在挺立,像尸僵一般越陷越深。
一股股气流不断顺着轿身传到他身上,在他双臂腋窝处汇聚出两只巨大气囊。
他腋窝的皮肉已经完全被撑开,撑得又鼓又大,撑得近乎透明。
一根根腋毛都在膨胀中互相分离,若腋毛自有灵智,定然会大吃一惊,毕竟它们打死也没想过,这辈子还有互相离得这么遥远的一刻!
远远望去,其他三位轿夫亦是同样光景。
他们的双臂腋下全部肿胀膨大,好似塞了两颗毛发稀疏的人头。
不过这种状况并不持久,须臾后鼓包开始在皮下移动,从腋下一直流窜到胸腔,又从胸腔滚动到脖颈,最终全都汇聚到脑颅上!
于是乎,四颗远远超乎常理的、极度夸张的人头出现了。
人头越鼓越大,鼓包也从一个分化成两个,伴随着头盖骨被撕裂的脆响,以及脑浆子被强硬分流的哗啦声!
无数青筋在他们的额头暴起,每一根血管都壮如蚯蚓,密密麻麻蜿蜒纵横。
“屁......屁股鬼......屁股长脑袋上了,还是肛裂那种!”
宫人吓得语无伦次,歇斯底里地朝远方军吏大吼。
只不过伴随着他这声吼叫一同响起的,还有四声极为新鲜脆爽的“开瓢”声!
咔嚓!咔嚓!咔嚓!咔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