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掌柜......我不认得你。”
花晓霜实话实说,冯掌柜亦早料到她会如此,毕竟二人的确是萍水相逢。
这冯掌柜自然不是旁人,恰是当初向钗头凤俯首帖耳的靖玄司细作之一。他今日能恰到好处出现在此地,很显然背后亦有其文章。
“我为何没死......”
花晓霜捂着脑袋面色痛苦,浑身药劲儿还很浓烈,一时半会令她苦不堪言。
“这个姑娘无需操心,姑娘只需在此好生歇息片刻,一会儿会有车驾前来迎接,我会亲自陪姑娘离开洛天都。”
“周游呢,别跟我装你不晓得。”
“周公子他......的确这一切都是周公子授意,不过他也是为了姑娘好,姑娘切莫怪罪他。”
“他到底是活着还是死了?”
“这个......姑娘还是先别乱打听,好好养好身子要紧。周公子对姑娘用情极深,他不舍得杀害姑娘,先前喂给姑娘的也并非碎骨散,而是稀释过的蒙汗药。”
“我昏厥多久了?”
“大概有一个时辰了吧。”
“一个时辰?外面在吵什么?”
花晓霜闻言立刻翻身下床,她听见了鸣锣和唢呐的声响,还伴有阵阵巫祝吟唱的福歌。若冯掌柜所言不差,那此时此刻,应恰恰是她随仪仗出嫁的时辰了!
什么情况?
花晓霜脑中一片糟乱,她砰地一声跌落在地,随后用双手扒着往屋外猛爬。
冯掌柜见此状立刻拦阻,可花晓霜却吃了秤砣铁了心。
“你要是再敢对我动手动脚,我就咬舌自尽死给你看!”
“小姐,不是我要拦阻你,你现在一旦出去,周公子的满腔算计就会尽数落空!”
“我管他究竟在算计什么,为什么所有人都好像有事瞒着我,为什么我沦落到今日这般地步,还要如此不明不白!”
花晓霜也说不出此刻的心绪,她只想推开那扇房门,只想将一切都瞧得清楚明白!
冯掌柜见她心意已决,当即也蹿到另一侧屋内,半晌后掏出一套斗笠披风。
“你若执意出去我不拦你,把这个穿戴齐整,出去了乖乖跪好莫要做声!”
花晓霜不晓得他是何意,可想出门心切,一时间也没太多想。
门开,花晓霜透过斗笠抬眼前望,赫然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了青龙街上!
街道两侧密密麻麻全是跪伏的百姓,有男有女皆神色恭谨。
天上的雨已经停了,一排排皇城禁军庄严列阵,将百姓拦阻在街道两侧,中间留出至少三十丈的宽度供车驾行走。
花晓霜愣神瞧了几许,下一刻便被冯掌柜狠狠按下了脑袋。
冯掌柜拉着花晓霜一起跪倒,趴着混入四周百姓当中。好在众人的关注点都在结亲车驾,一时半会无人重视花晓霜这道渺小身影。
“别说话,一会儿不管瞧见什么,都别说一句话!!!”
冯掌柜压低嗓子在花晓霜耳畔告诫,花晓霜轻轻点了点头,随即透过斗笠稍稍上瞥,恰能透过百姓黑压压的脑袋,瞧见那辉煌璀璨的车驾仪仗。
这种感觉分外奇妙,毕竟她才是今日结亲车驾的座上宾。可谁又曾想到,张洞玄垂涎已久的玄阴之体,此次王朝缔盟的关键弈子,竟会以这种姿态置身事外呢?
从百姓角度观摩迎亲车驾,属实能感受到两大王朝的无上威严。
透过重甲长枪的皇城禁卫,花晓霜隐约能见到缓缓流动的车仗。
最外侧有小黄门手执宫灯缓行,再往里则是宫女挎篮撒花铺道。
最前方礼乐齐喑喧哗震天,很显然最有看头的乐师仪仗已经走过,好在花晓霜也压根不在乎这些东西。
此刻,五座高轮毂马车正在经过,车上罩着大红帘子,不时有阵阵兽吼从帘中传出。
这是西梁结亲一贯的规矩,多年来征伐司命白海,冲虚剑派积累了不少瀚海妖兽。其中性情温顺的五种瑞兽,常年作为进贡之物纳入皇城,作为吉庆喜事的开路之物。正所谓祥瑞开道,照见五蕴吉祥。
此五兽谓之梭倪、噔懋、长青、喙蛇、鸳鸟,花晓霜以前没资格在皇宫乱走,因而也只是道听途说。此刻隐隐能瞧见其貌,虽隔着帘子根本看不真切,却足够让她啧啧称奇。
五瑞兽后便是两位大礼官的车驾。结亲礼仪繁芜冗杂,点点滴滴皆需大礼官遵祖训照办。不过花晓霜向来很不喜欢大礼官的穿着,毕竟无论怎么瞧,他们那高高的帽子和收窄的帽身,都像极了阴间传说里的黑白无常。
此次车驾出城,并不能看到张洞玄等北齐人马。依照西梁祖训,张洞玄只能够在玄武门东岭街上等候。迎亲车驾需要彻底走过三条街,才能与其汇合照面。
花晓霜死死盯着车驾移动,哪怕眼睛发酸都不眨一下。
又足足过了盏茶时辰,她总算瞧见了新娘子的喜轿。
喜轿比寻常制式宽大不少,长足有一丈五,宽度亦有五尺。
轿身通体采用鎏金赤铜锻造,上缀花团锦簇,四角有瑞兽飞檐。四根轿柱皆鸾凤齐鸣,随便一张轿帘用布,那都是西京最有名的黄秀坊出品。上面的刺绣用得亦是南靖的云纹扣儿,抬轿子的轿夫亦足足有八位之多。
当然,花晓霜对这些根本不看重。
她透过飘荡的轿帘,隐隐能瞧见一个佩戴凤冠霞帔的身影端坐其内!
不晓得是不是心有所感,就在轿子经过花晓霜面前之际,轿中人竟轻轻拨开一角,随后朝花晓霜的方向轻轻瞥了一眼!
这一眼不瞥不要紧,就是这么毫不经意的一瞥,霎时令花晓霜惊愕地双目圆睁,亦将轿中人吓得浑身狠狠战栗了一番!
很显然轿中人没想到她会走出屋子,但此刻更加惊愕的很显然是花晓霜!
花晓霜好似瞧见了某些难以言喻之事,她的心脏狠狠猛揪了一下,随即便是一声难以遏制的惊呼!
冯掌柜见状吓得魂不守舍,他立刻上前抱住花晓霜,用手死死捂住了她的嘴巴。但花晓霜好似是疯了一般,她不住地扭动身体,双手张牙舞爪,在空气里胡乱抓挠,好似要抓到什么宝物一般奋不顾身!
豆大的泪水从花晓霜眼角砸落,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花晓霜实在不知该如何形容此刻心境。
她很确信自己绝对没有看错,那坐在花轿里的出嫁之人,压根就不是纯粹的女子,而是一颦一笑与她几乎别无二致、浓妆粉黛完全与之神似的......男扮女装的周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