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不可以呢？”
墨尧意味深长地看了秦逍一眼，虽只是淡淡一瞥，却让秦逍感到脊背发凉。
“前辈你别吓唬我......山川草木可修行成妖，乃是其自有天生地养，吸纳日月精华滋生灵智。至于那日月寰宇，本就无意无念，哪里会有什么意志可言？”
“肤浅。”
对于秦逍的观点，墨尧可谓半点面子都不给。
“人要吃喝拉撒，木要雨露滋润，大地钟灵毓秀，弱肉强食循环不息。可无论如何，我们所获得的一切，全都是自然大道赐予。既然我们能诞生灵智，那作为哺育我们的上苍，为何就不能有？”
墨尧短短一句，便令秦逍彻底缄默了。
墨尧也不睬他，继续说自己的看法。
“你们人族先贤曾言，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负阴抱阳，冲气以为和。道即上苍之意，乃非常道，不可名状。你年幼无知，你自己不清不楚，不代表它是不存在的。世间一切都是从无到有、再从有到无的过程。我们自诩为世间灵长，可放在悠悠亘古间，不过是天地的一次呼吸，短暂的一跳脉搏罢了。有些东西比我们更永恒，有些存在比我们更懂，真正的苍生意志是什么。”
“前辈，我听不懂。”
秦逍实话实说。
“无碍。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修行，什么狗屁苍生意志，跟你我都关联不大。先把自己这一亩三分地照顾好了，再去想别的吧。自己这辈子都没搞明白，又何谈其它？”
“前辈果然是个实在人呐。”
秦逍朝墨尧拱手。
“实在点挺好。”
“敢问前辈，你这么实在，可曾婚配？”
“这个......”
“哈哈，看来前辈还是不太实在，哪有实在人打上千年光棍的。”
“这个......不重要。”
墨尧罕见地老脸一红，不过老前辈就是老前辈，单身越久脸皮越厚，很快便恢复了常态，甚至脸色还有几许黯然。
“咋了前辈，想到老情人了？”
秦逍看热闹不嫌事大，墨尧却不打算继续这个话题。
“不管是人是妖，这辈子一定要婚配吗？”
“这个倒不是必须。”
“那不就得了，你觉得活一辈子，咋才算没白活？”
“这个嘛，千人千面，不好说啊。”
“所以说，你只需冷静看待别人的活法，然后走你自己的路。路上遇见一些人，再送走一些人，这就够了。”
“前辈想遇见谁，又想送走谁？”
“遇见想遇见的，送走不想送走的。”
“明白了，前辈你还是想找媳妇。”
“......”
墨尧默默无语，似乎被秦逍这话惹着了，当即不再睬他，径自往前快走。
秦逍见状立刻赔礼，墨尧面无表情，一路收集烤焦的泥土瞧见，足足过了盏茶时辰，才停下脚步转身看秦逍。
“你很讨厌。”
“我知道，前辈。”
“我这种年纪，早已不可能再有道侣了。”
“为何？”
“以前我喜欢一个人，现在我喜欢一个人。”
“了然。”
秦逍实在没想到，自己的一句无心调侃，竟让这千年老妖伤春悲秋了。
果然，是人是妖都有青春啊。
又往前走几步，秦逍越过茫茫尸身，瞧见了一个耸动的人影。
“北鱼将军？”
秦逍一眼便认出了魏北鱼，这家伙并无大碍，不过很显然，他此刻还被血海迷障惑乱心智，一双手胡乱抓挠，时不时还掐着自家脖颈，一张小脸憋得通红。
“前辈，帮帮他吧，别让他自己把自己掐死了。”
“你的部将？”
“嗯，为人还算仗义。”
墨尧闻言没说什么，只是缓缓打出一道太阴真炁，魏北鱼双眸涌现蛇麟，下一刻猝然惊醒，左看看右瞅瞅，瞥见秦逍后咧开嘴巴，没心没肺地哈哈大笑。
“主帅，你没事吧？”
“没事。”
秦逍笑着回应，随后示意他先回狼胥城。
魏北鱼也很识大体，见秦逍身旁多了个人，当即也不多问，笑嘻嘻地拍拍屁股起身，御剑一溜烟跑了。
“是个聪明人。”
墨尧见此状缓缓开口，一旁的秦逍也应和着。
“很聪明。”
“你得跟他学学。”
墨尧看了一眼秦逍。
“你这孩子，就是想事情太多，对谁都提防一手。凡事为一己私利倒是没错，可有时候痕迹过重，也会适得其反。”
“谨遵前辈教诲。”
“也谈不上教诲，我虽教导你，可我也是如你这般的人。那个叫北鱼的家伙，才是我羡慕的活法。”
“怎么说？”
“像大人一样生存，像孩子一样生活。”
墨尧轻轻叹了口气，随后缓缓飞升上天。
秦逍见状一路跟随。
“前辈，您这是去哪？”
“带你看一样东西，你不是很想知道，天的意志降下血海迷障，究竟是要给世间留下什么吗，现在就可以知晓了。”
“前辈悟出来了？”
“还不算完全，只是合理推测，多说无益，一看便知。”
墨尧言罢不再多说，二人继续往上飞，一直飞到数千丈高空，大地上的事物变得愈发渺小，好在秦逍早已适应飞行，真炁运转浑圆，也不会有窒息感。
“好了，就在这里吧，往下看。”
墨尧抬手，将先前抓取的炙烤泥土洒落凡尘。
秦逍不明所以，转身依言瞧看，这一看不要紧，竟令他猝然惊愕，久久都回不过神来。
“这......我的天啊！”
此刻俯瞰之下，苍茫大地一览无遗。
方才那颗巨大泪珠落处，呈现不规则的炙烤焦黑。
之所以说不规则，乃是因为有些地方并未遭殃，山川树木一如往昔。而有些地域则一片焦炭，土地上冒着黑色流火。
当然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这些焦黑炙烤处，在高空俯瞰之下可以连缀起来，细细观之竟是一句古篆文句！
“前辈，这是什么时期的古字，我为啥读不懂？”
“原始之初，洛水之滨的甲龙文！”
不同于往日，望见这片古字，墨尧的情绪也激荡起来。
“甲龙文，写的是什么？”
秦逍深深吸了一口气，墨尧竟也狠狠吸了一口冷气。
墨尧眼神郑重地看向秦逍。
“天龙赐法，福泽万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