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逍闻言默然不答。
眼前这白衣不是旁人,竟是当初在龙庙前,被秦逍打到苟延残喘、最终诡异逃离的儒生炼气士公羊羽!
秦逍属实是百思不得其解。
遥想当年,秦逍把他揍得不成人样。挑手筋脚筋,穿两肺碎盆骨,最终砍得秦逍自己都累成狗。虽说最终他侥幸逃生,但大抵已然是个废人无疑。眼下再观其人,丰神俊朗神采奕奕,哪里还有半点伤患?
“不可能的。”
秦逍不禁喃喃一语,小满从旁想要插话,被秦逍一把按住了。
“秦公子所言极是,公羊我自己也觉得,想当年那一役后,我这辈子算是交代了。可惜世事无常,可能是公羊果真气数未绝,老天垂怜于我,助我得遇漠北偃师,再造皮囊筋骨!”
“漠北偃师?”
秦逍闻言一震,先前他了解过这路数,乃是铸剑大师赤阳子所创修行法门。因其修炼之法太过违背伦常,以致于被正道所不齿,不得已远赴漠北开宗立派。
多年来,漠北偃师几乎绝迹江湖。
无望和尚曾跟秦逍讲过,漠北偃师主修傀儡术。傀儡一道乃铸剑道的变种。初时锻造的都是普通傀儡,但偏偏有不少心术不正者,以万物生灵铸造傀儡,以活人皮肉铸造傀儡,剥皮挖心无所不用其极!如此卑劣之法,虽说所铸傀儡威力不俗,但很显然冒天下之大不韪!
秦逍将眼前的新生公羊羽,从头到脚细细又观察了一遍。
“你不对劲。”
半晌后,秦逍幽幽开口,这句话说得颇为吃力。
虽说公羊羽此刻熠熠生辉,但若以神识仔细观摩,还是能发现诸般肉眼难辨的“瑕疵”。
换句话说,此刻他身上这股诡异的圣洁光辉,其意图很显然也在掩盖这些几不可闻的“瑕疵”。
相较于先前,公羊羽的穿衣风格变了。
不再是裁剪得体的儒衫青青,而是宽大慵懒的白色长袍。
长袍将他巨大部分肉身全部遮蔽,即便有四肢和头颈露出,仍有熠熠光泽遮掩。若不仔细辨识瞧看,只会觉得完美无瑕。可一旦近距离仔细观赏,便能看到丝丝缕缕类似墙壁龟裂般的裂纹,呈不规则状态爬满他的头颈!
这种感觉分外诡异,貌似此时此刻的公羊羽,并不是完整的一个人,而是被东拼西凑......用精湛的裁剪技艺拼装制成的人形傀儡!
“你......还是人吗?”
“人嘛,算是吧。”
公羊羽细细咂摸两嘴,眼神有些放空,似乎回忆起了某些过往。
“公羊羽,据我所知,傀儡偃师铸造的傀儡,往往都会听命于偃师一人。眼下你通过傀儡术再造复生,我很感兴趣,你现在到底听命于谁?”
“听命?”
秦逍这问话足够犀利,可公羊羽闻言只是淡淡一笑,随后略带不屑地摇了摇头。
“秦公子,我承认上次是我百密一疏,可这不代表我自身不济。这世上想要彻底操纵我的家伙尚未出生,那些卑劣的偃师,能够为我缝补身体,是他们三生万幸,又岂能对我指手画脚?”
公羊羽倒是不客套,一边说一边拿起桌上酒杯,径自仰脖饮了一盏。只不过这酒却喝不利索,有几滴顺着脖颈上的细密裂隙直接漏了。秦逍默默看着这诡异一幕,一时间面色显得更加发沉。
“给你做身子的偃师,被你全杀了?”
“不然呢?”
秦逍只是试探一问,没成想公羊羽回应得如此大方。
秦逍深深感知到,以前那个自私自利又恭谦有礼的公羊羽已经死了。
眼前的家伙,虽有一模一样的皮囊功法,其心性和人性,却随着一针针一线线,在缝缝补补中彻底遗漏。好似刚刚那些淋漓滴淌的酒水,顺颈而下一去不复返。
酒不似酒,人不似人。
“今日你想怎样,你怎会晓得我在此处?”
这是秦逍目前最大的疑惑。
虽说秦逍并未闭合自身炁机,可这些年来,他避世隐居深居简出,他不觉得旁人能如此轻易将他寻到。
当然凡事也不能说太满,毕竟陆潜就是最好的例子。老五都卑微到尘埃里了,还是被陆潜摸索找到。这公羊羽先前便有种种诡谲离奇,他想寻到秦逍,也不是万不可能的事。恰如秦逍没想到他能完全复生一般,这世上最确定的,就是诸多的不确定。
“秦公子,我说我能闻到你身上的人味儿,你信吗?”
公羊羽朝秦逍诡谲一笑,毫不掩饰自己澎湃欲出的杀意!
正所谓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今日的公羊羽,很显然没打算让秦逍好过!
对于公羊羽的浩然正气,秦逍先前仔细领教过一番。炼气士这种偏门左道,的确有诸般拿捏不透的威能。
不过秦逍倒不算太怕,虽说他目前处在委顿状态,可最起码还有罗睺明禅十三道傍身。若公羊羽当真造次,秦逍不惜再消耗一截命格,将他彻彻底底格杀当场!
外面天色渐晚,酒楼里的风愈发凄冷。
客栈掌柜和店小二都躲到了楼下,任谁都能看出,此刻二楼端坐的二人,俱都杀意泉涌!
“哎呀,你们有完没完啦,这位大叔,你不吃饭我还吃呢,菜都凉透啦!”
正在相持中的二人,被小满一声呼喝彻底打断。
公羊羽瞥了瞥小满。
“怎么,多年不见,秦公子竟有千金了?”
“你管得着吗?吃你的,多吃点。”
秦逍后半句话是和小满说的,小满此刻嘟着小嘴,一脸不满地朝公羊羽伸出指头。
“少爷,我不喜欢这个怪大叔!”
先后两次被小满叫大叔,即便公羊羽意不在此,还是不由得面皮一紧。
“我说小丫头,你家少爷有没有告诉过你,小姑娘家家乱说话,可是要被怪蜀黍扒光打屁股的哦。”
这话说得温柔和煦,只是配上公羊羽那伪善脸孔,在漆黑的夜色酝酿下,咋看都有股说不出的森冷恐怖!
秦逍不想让小满受到伤害,当即便要把她拉开。谁成想小满倒是来了劲头,一手掐腰一手指向公羊羽的鼻尖儿,哪里有半点害怕的意味?
“怪蜀黍,我只听过我家少爷讲故事。我家少爷经常讲,所有对他有恶意的家伙,都应该大卸八块五马分尸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