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秦逍的问话，苍松子并未遮掩，一边狼吞虎咽，一边点着脑袋瓜。
“苍松子乃是漠北偃师一脉仅存硕果，亦是当年现有的唯一偃师正宗了！”
擎着巨大烟斗的残心鬼仆接了一嘴，能看出他对苍松子评价甚高。
可秦逍关注的却不是恭维之词。
“硕果仅存？”
对于赤阳子一脉，秦逍曾听很多人说起过。
曾几何时，赤阳子也算正道的中流砥柱。
他以铸剑入道，对剑的感知体悟，非常人所能企及。
只可惜越是天才妖孽，就越喜欢剑走偏锋。
“苍松子，据我所知，赤阳子之所以远赴大漠，貌似跟魔修和鬼道有关联吧？”
秦逍说这话的时候，下意识瞥了瞥残心鬼仆。
毕竟刚刚苍松子已经介绍过了，残心鬼仆正是一名鬼修！
听到秦逍提及此事，苍松子吃东西的咀嚼声明显小了。不过他的心绪极其开朗，倒也没太影响胃口。
“不瞒道友，说句实在话，贫道到现在都还为家师打抱不平啊。”
“这话又怎么说？”
“唉，还不是被那无煞剑骨闹的！”
“哦？”
秦逍眉峰不改，心中已经再次凛然。
“唉，也不怕道友笑话，我那师父哪哪都好，偏偏就爱争强好胜。他自诩铸剑一道问鼎天下，可在天下第六剑黄巢登门后，这一切便大为改观。”
秦逍闻言不说话，只是静静听他说下去。
“道友应当晓得剑黄巢吧？能够跟张太京金顶论剑之辈，自然算得上世间用剑翘楚。他曾找到师父，说想要师父帮他锻造一样东西。只可惜我入道较晚，没机会一睹剑黄巢的真容。可我听师兄师姐说，自从剑黄巢离开后，师父便疯了。”
“疯了？”
“不错，是失心疯。世人皆知剑黄巢身负上古名剑，师父为其做事，自然也见过那些古剑真容。自那之后，师父茶饭不思，夙夜忧叹，一心想铸成能和上古六剑媲美的当世仙剑。可这谈何容易，师父穷尽毕生所学，最终也无法铸成一柄媲美之剑。最终......最终师父走了偏门，开始借助鬼道和魔功炼剑，也因此被正道修行界所不容！”
苍松子说得满脸悲愤，秦逍闻言倒也没太多怀疑，毕竟江湖上早有此般传言。
“那刚刚残心道友说的硕果仅存，又是何意？”
秦逍瞥了一眼残心鬼仆，残心鬼仆望望苍松子，苍松子微微一笑，抹了抹嘴角流淌的绿色汁水，表示残心鬼仆可以直说。
不过相较于苍松子，残心鬼仆很显然更为谨慎。
“这位道友，我们以礼相待，尚不知道友名讳。”
“我姓武，叫武平安。”
秦逍撒谎从不迟疑，顺口将老五大娃的名讳说出。
“武道友，你既然身负赤阳子生前所作，那应该听说过黄岐剑窟发生的异端传说吧？”
“略有耳闻。”
武平安所提及之事，先前秦逍在北齐时，帮他探听消息的华老四也曾对他讲过。
作为罗睺的孕育之地，黄岐剑窟向来都是天下剑道重地。许多大剑客在羽化之前，若无心仪传承之人，都会将佩剑送往黄岐剑窟安葬。
久而久之，黄岐剑窟便成了天下剑客的葬剑之地。
赤阳子剑走偏门为世道所不容后，传言其率领门徒一路来到漠北，最终的落脚地正是黄岐剑窟。
只不过从那之后，关于黄岐剑窟的流言就越传越玄。
许多人说剑窟不复往已，魔气混乱，不可名状。
“实不相瞒，家师由于铸剑之心不复，晚年来到黄岐剑窟后，铸剑便闭门谢客，不再铸任何一剑。”
苍松子又接过了话柄。
“再后来，家师的心魔愈演愈烈。他开始创立偃师一脉，不再琢磨剑道，反而开始钻营傀儡术。世人对傀儡术多有误解，毕竟此术和鬼道秘法同气连枝，且许多魔徒也极为热络此道。久而久之，黄岐剑窟的名声便臭了。家师晚年的精神状态也愈发不好，我虽是他的亲传弟子，可有些时候也看不透他，更不清楚他为何做出那些可怕的事......”
“什么事？”
苍松子说到关键处戛然而止，秦逍可不理会他的情绪，该追问还是继续追问。
“赤阳子晚年入魔了，屠戮偃师一脉，苍松是唯一幸存者。”
久不开口的哮七郎忽然插话，只不过这句话着实震撼，一时间令四人都沉默许久。
桌上本就不合胃口的菜肴，此刻变得更加难以下咽。
这并非是三人的一面之词，早些年岁华老四打探的消息中，也有过类似的说法。
“别的我都能接受，鬼道也有忠烈之士，妖族亦有古道热肠。可魔道无一善类，做恶事行恶果造恶孽，师父偏偏选择沉沦于此......”
苍松子黯然神伤，这恰恰也是秦逍心中的疑团。
先有赤阳子，后有魏司南和张洞玄。
为何这世上诸多惊才绝艳者，都心甘情愿放下一切，踏入这深不见底的魔渊？
“行了，既然想不通，那便不去想。”
秦逍开口劝解一嘴，随后瞥了瞥残心鬼仆，将话题就此岔开。
“残心道友，我听说鬼界已被覆灭，眼下鬼修还剩多少？”
“千足之虫，死而不僵。”
残心鬼仆饮下一口牛肾酒，揪住自家的巨大烟斗猛嘬两口，霎时整个二楼都雾气昭昭。
“鬼修于人间界不受待见，想当年那灭鬼神王姜无赦，下手也忒他娘的狠辣歹毒！不过妖域这边还算良善，对我们没太多冷眼。像苍松子这种人间唾弃的魔徒弟子，在这边亦能过得体面风光。”
“照此看来，妖比人更有人情味。”
秦逍微微一笑，随后又说了几许宽慰言语。苍松子本就大大咧咧，很快也恢复了往日神色。
秦逍的宽慰自然不是发自真心的。
罗睺出自黄岐剑窟，这苍松子乃赤阳子门生，料想当初老黄找赤阳子铸造之物，定是盛装六把古剑的剑匣！而苍松子到底认没认出剑匣，仅凭其外相是瞧不出来的。不过刚刚在街市上，定然是秦逍的剑匣吸引了苍松子。
这也未尝不是好事，毕竟秦逍对妖域还知之甚少。
既然他们执意要相交攀谈，那接下来的饭局，秦逍准备多问出些有用的东西了。
“三位，刚刚你们说，此地谓之龙涎岛，可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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