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闯禁界者,速速报上名讳!”
领头者大声呵斥,秦逍瞥了他一眼,下一刻眼神划过一抹温润。
“宁叔叔,这么些年不见,还是这么脾性火爆啊。”
领头将士闻言一愣,不过却仍未松懈手中长枪。
“你是何人,少套近乎!”
“宁叔叔,你自己仔细瞅瞅,连我都认不出来,还吃得下秦家俸禄?”
秦逍轻轻捋起额前碎发,虽经年已过,可他因修炼而驻颜有术,容貌并未有太多改换。
领头将士将秦逍打量一番,越看越嘴角嗡动,就连拿着长枪的手,都开始不听使唤打了摆子!
“不可能的,你......你是......”
“宁叔叔,我是秦逍啊,真不认识了?”
“少......二少爷?”
宁姓将士使出吃奶的劲儿,死死揉搓一番自家双眸,听闻此话的四周兵士亦狠狠一愣,下一刻俱都下意识后撤,很显然勾起了某些不太美好的回忆!
能看出宁姓将士心有踟躇,毕竟此时此刻的秦逍,早已不是昔年那妖孽大靖的九千岁。
容貌可以不改,但心性与阅历不同,一身气质亦早已沧海桑田。
“恕末将无能,无从辨别阁下身份。烦请阁下在此稍歇,容我通禀家主,以做确凿定夺!”
“用得着这么麻烦吗?”
秦逍完全能直接硬闯,只不过面对秦家旧人,他实在不想率性施为。
秦逍抬手指了指宁姓将士。
“宁叔叔,你十九岁入秦府,二十三岁成为我爹心腹。你喜欢吃薄荷叶,每次吃的时候吐掉叶梗。你有一个鼻烟壶,是西番产的痕玉器,你说是你的传家宝,可惜被我六岁时偷了。我在里头撒了泡尿,又将它放在了我爹的茶桌上。为这事我爹发了大火,是秦莫雨替我挡的枪,我没说错吧?”
“这......”
宁姓将士听到这些私密往事,一时间面目惊愕,声线亦开始哽噎!
秦逍见状不急不缓,继续往下回忆。
“我记得你成婚那年是二十五岁吧?你家娘子是江陵城东陈家人,她家里是开染坊的,那姐姐脾性很好,我幼时也挺喜欢她。每次爹出征不在家,我都喜欢跑到城东,染坊左侧有个宣德郎胡同儿,那里有个生了六指的老叟,卖的桂花糕极好吃,我记得还是你带我去的,那老叟叫啥来着,我一时半会想不起来了......”
“郭老四......他叫郭老四!”
宁姓将士猝然接话,他打住还想接着往下说的秦逍,不顾甲胄加身,俯身大礼参拜!
见长官如此,一众士卒亦纷纷跪地。
红缨枪散若残红,铁甲拜伏,整齐划一!
“宁玉携秦家死士甲字营,拜见二公子!恭迎二公子……回归秦家禁界!”
宁玉声声泣血,以头撞地,顷刻殷红!
一众将士亦感慨莫名,纷纷趴在地上瑟瑟发抖。
秦逍能清晰感知到,这群家伙除了深深震悚外,更多的是深深的畏怯!
说起来,还是昔年的赫赫凶名太多深刻,以至于下属对他敬若瘟神!
“都起来吧,宁叔叔,你还活着,真好。”
“世子……恕末将刚刚失礼……不过这方禁界,确实好久都没人闯入了,您……是如何寻到这里的?”
“说来话长,我爹还好吗?”
再次提及秦北望,秦逍心中五味杂陈。
那一声称谓,恍若经年隔世。
“都好,都还好,世子放心!敢问世子,外界秦家如何?我等是不是可以回去了?”
宁玉颤巍巍地问出这句话,能看出他满脸期冀,只不过这个问题,对秦逍来说难上加难。
“外面大家一切安好,你娘子我也去经常照料,无需担忧。”
听到秦逍这么说,宁玉的脸上立刻扬起绯红神采。
秦逍亦挤出笑容,又跟大家说了些虚无缥缈的好话。
“宁叔叔,这么多年来,你们都没出去过?”
“我们也想。”
宁玉闻言重重一叹。
“不瞒世子,自从浔阳道遇袭后,我们便稀里糊涂来到了这个地方。听孙长老他们说,此地貌似是大人物亲手布下的禁制,外人偶有闯入,可我们却无法进出。好在禁界足够硕大,山川河流充沛,自给自足倒是没啥问题。”
“如此甚好。”
秦逍听着大家的唠叨,一言不发,只是微笑。
“敢问世子,我们是不是能出去了?”
宁玉再次发问,秦逍闻言没有回应,随口岔开了话题。
“我爹和一众底蕴长老在哪,带我去。”
“得令!”
见秦逍不愿多讲,宁玉也没过多坚持。
毕竟九千岁的威望犹在,秦家人心里都清楚,向来只有秦逍自己想做什么,不可能有人强迫秦逍在秦家做什么!
秦逍遣散了士卒,只让宁玉引领自己深入。
一路上二人偶有闲谈,不过秦逍很注意分寸,聊的都是家长里短,再就是回忆过往时光,至于那些关键处,秦逍一字不提。
一路走过,秦逍走马观花,将禁界看了个通透。
剑黄巢还算会挑地方,此地应该地处西梁东北,有三河支流并行。对干旱少雨的西梁来说,全是罕有的绿洲福地。
一路上有不少营寨村落,瞧着都有些年岁。许多百姓穿梭其间,生火造饭,炊烟袅袅,瞧着一派祥和。
可细细观之,便能察觉到别扭地方。
这里的百姓无论老幼,皆为男子,而无半个女流。
说起来也能理解,昔年秦北望率军出征,带的大多是秦家底蕴与一众得力悍将。
剑黄巢将他们囚禁于此,给他们丰衣足食,已然算得上优待。这些将士的亲眷亦大多都在江陵,这才有了一路上的古怪风景。
秦逍努力辨认,可看来看去,也只认出寥寥数人。
毕竟许多将士没有修炼,自然躲不过生老病死。许多人已然苍老如斯,唯有宁玉这些修行者,方能延缓衰老,当然他们也没突破命宫境,并不能够驻颜永存。
越过三座村寨,秦逍从一片安宁中,看到的更多是无奈的祥和。
很显然远离家人亲朋,长年被囚于此,早已磨灭了大多数秦家人的生活激情。
可这未尝不是好事。
与其让他们知晓秦家的厄难,不若在此地孤独终老。
为了一个残忍无情的真相,让他们去面对外面那些冷血的自由,这事秦逍做不出来,最起码他不愿去做。
正思虑间,宁玉的声音从一旁响起。
“世子,我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