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一二年八月二十五日早上,冯如和朱玉全、朱竹泉一起到广州万福饭馆吃早饭,朱玉全、朱竹泉都是冯如在飞机厂的助手,另外还有两名助手朱兆槐和司徒壁如外出采购,不在广州。
冯如今年二十八岁,相貌英俊,但因长期熬夜研制飞机,头上有了不少白发,看上去有三十多岁了,他穿了件洗的发白的旧西服,领子和袖口都磨破了,可见他已经穷困到什么程度。
饭馆的伙计顺子认识冯如,很热情的打招呼:“冯先生!今天吃什么?”
冯如说:“老规矩!三碗豆浆,一笼包子。”
虽然穷,但一顿早饭还是吃的起。万福饭馆是个广州街头不起眼的小饭馆,客人很多,这时几个相貌凶恶的光头汉子走进来,手里还握着刀棍,客人见了十分害怕,纷纷向两边闪开,伙计顺子虽然也很害怕,但只有硬着头皮迎上去。
顺子陪着笑脸问道:“几位大爷来吃早点的吗?”
为首一个黑脸光头一把推开顺子,指着冯如大声道:“房二全!上次欠的一千块大洋为什么不还?还敢逃跑,老子总算找到你了。”
冯如一愣,随即回道:“这位先生认错人了,我不是房二全,我姓冯,根本不认识你,也不知道房二全是谁。”
黑脸光头大笑道:“房二全!你烧成灰我都认识,欠钱耍赖,猪狗不如,连名字都换了,你以为就能赖掉一千块大洋了吗?”
黑脸光头照着冯如脸上就上一拳,冯如没有提防,被他猛烈的一击打得眼冒金星,还没等冯如反应过来,又是一拳打到了他的鼻子,顿时冯如被打倒在地,流出了鼻血。朱玉全、朱竹泉见状,连忙大声喝止,同时上前挥拳打向黑脸光头,却见黑脸光头一挡一退,已将两拳躲开,随后一招手,身后的两个光头快步上前,对着冯如的两位助手就是两三棍子。冯如的助手本就不会打架,连日的困苦更是让他们的身体本来就瘦弱不堪,哪里是这些流氓的对手,被打的是鼻青脸肿,接着被两棍击晕。其他客人见此情形,钱都不付就纷纷四散而逃,正在做饭的两个厨子也霎时不见了踪影,两个光头流氓趁机到柜台抢钱。
伙计顺子见状,赶紧喊道:“别打人了!”
想叫这些流氓停止动手,可他们哪里会听,只见一个流氓一脚就将顺子踹翻在地,这位可怜的伙计还没来得及反应又被一闷棍击晕。冯如此时捂着鼻子,慢慢站了起来,两脚还有些站立不稳,踉踉跄跄的想要逃出饭馆。
黑脸光头发现了他的举动,大喊:“房二全,欠了钱还想跑吗?”随手抄起一个板凳砸向冯如,冯如后背遭到重击,立刻站立不稳,摔倒在地,一个流氓又乘机在他身上捅了一刀,黑脸光头骑在冯如身上还要再打,突然一只板凳从门口凌空飞来,撞在黑脸光头身上,把他撞得连退了几步,最终还是仰面倒地,店内的掌柜和其他伙计也都逃离了饭馆,饭馆的桌椅被打的七零八落。
另外几个流氓愣住了,朝门口看时,听见有人在门口大喊:“住手”!
众流氓不禁向声音的方向望去,只见有五六个身穿黑衫的精壮汉子站在饭店门口,他们身材高大,宛若一个个巨塔一样气势凶猛,闹事的流氓们也不禁有些心生怯意,纷纷停下了对冯如等三人的殴打。
倒在地上装死的顺子看到,刚才凌空飞过来的板凳正是说话的黑衫大汉扔的。
为首的黑脸光头见此情形,指着冯如对那些汉子道:“这个房二全欠了老子的债不还,还翻脸不认人,这种混蛋老子教训教训他而已,你们有什么资格叫老子住手”?
为首的一名大汉浓眉大眼,目光如电,他缓缓道:“我不知道他有没有欠你们的钱,但你们这样做完全就是在犯罪,再让你们打下去非闹出人命不可,你们心里还有法律可言吗”?
黑脸光头大笑道:“法律?老子可不懂什么狗屁法律,这个家伙再不还钱,打死也是活该,你们再敢管闲事,连你们一起打”!说完,他就从一名流氓手中抄起一把砍刀,其他光头流氓们也拿起刀棍向这群壮汉扑来。
想阻止这场闹剧的几名大汉见无法说服他们,于是纷纷摆开架势迎击这些光头流氓。黑脸光头一刀砍向了之前的浓眉汉子,却见那汉子闪电般的避开了这一刀,然后趁黑脸光头未反应之际就一脚踢中了他的小腹,黑脸光头只觉觉五脏六腑都在翻腾,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了五六步,浓眉汉子操起一只板凳砸了过去,黑脸光头被砸得头破血流,当场便晕倒在了地上,手中的砍刀也脱手而出。其他光头流氓的待遇也没有好到哪里去,手中的刀棍纷纷在一两招内就被夺走或击飞,然后便惨遭一顿拳打脚踢,有一名光头流氓见势不妙,就想逃跑,被一棍打中小腿,再也站不起来了,痛得大声惨叫起来,浓眉汉子上去补了一脚,惨叫声立即停止了,那个光头流氓痛得昏死过去,只是顷刻之间,光头流氓们就从打人的一方变成了挨揍的一方。不到一盏茶的工夫,挨揍的光头们全都躺在地上,纷纷开始求饶。
为首的浓眉汉子说道:“记住了,下次别让我再看见你们,滚”!其他黑衣壮汉也都停止了殴打,光头们见状,一哄而散的都逃离了饭馆,有个流氓逃跑时注意到, 自己的老大黑脸光头早在不知何时就无影无踪了。
当冯如再次醒来时,他人已经在医院里了,只见他的两个助手朱玉全、朱竹泉正一脸紧张的坐在旁边,朱玉全见冯如醒了,又惊又喜,说道:“冯如,谢天谢地,你终于醒过来了,你被那群无赖打的失血过多,还好及时送到医院了”。
朱竹泉又说道:“幸亏有一帮外地了的武师救了我们,还雇了辆洋汽车 把我们送到医院里了”。冯如的两位助手只是挨了几拳和一记闷棍,只是有些鼻青脸肿,受伤较轻。冯如后背被板凳重击,还被捅了一刀,脸上更是挨了黑脸光头几记重拳,失血较多,直到现在还是难以动弹。
冯如听完二人的话后,缓慢的说道:“是…哪位英雄…救了我们,我想…当面…谢谢他”。朱玉全道:“为首的的人说他姓刘,是微利公司的保安,他说他和师兄弟们来这里是想找当地武馆切磋武艺的,路见不平所以救了我们,跟他一起来的一个女经理还帮我们付了几十块大洋的医药费,但是人家已经有事走了”。
冯如听罢叹了一口气,似乎是感觉没有当面道谢而可惜。
朱竹泉道:“我想起来了,你今天上午还要参加飞行表演,门票都卖出去了。”
冯如一听就急了:“那可怎么办?我现在这个样子,真的开不了飞机啊!”
朱玉全道:“那架破飞机我开过好几回了,我替你开吧。”
冯如道:“只好如此了,辛苦你了。”
朱玉全走后,冯如问朱竹泉:“那些救我们的人,你没有问他们住在哪个旅馆吗?帮了我们这么大的忙,我伤好之后,要去向人家道谢啊!还有人家垫付的医药费,也要想办法还给人家。”
朱竹泉道:“我问了,人家不肯说,不过那个女经理说,明天会到医院来看望你,到时候你问一下他们的联系方式,等有了钱再寄给他们不就行了吗?”
医院附近,田梦雪刚刚帮冯如办完一系列住院手续,刚走出门口,却见之前饭店闹事的黑脸光头正等着自己,于是她走过去,低声说道:“黑驴!给你们的五十块大洋不是已经付过了吗?还在这等着我干什么”?
绰号“黑驴”的黑脸光头道:“小妞,打人的钱我的确是拿到了,可事先说好只打我们轻伤的,你手下的人把我的兄弟们伤的这么重,其中一个兄弟高秃子一条腿都断了,你得再付一百大洋赔偿我们的损失”!
田梦雪有些恼怒道:“明明你们言而无信,说好了只用拳头打的,怎么能拿刀捅?害的我们多花了几十块大洋的医药费,还好意思加钱?而且你们抢劫饭店的钱,这个也违反了约定。最多只能加五十块大洋。”
黑脸光头道:“那个为首的浓眉汉子出手太狠了,一百块大洋,一个铜子不能少,否则我就告诉那个姓冯的,是你们雇佣我们做戏的,你们演英雄,让我们演坏人,虽然我们本来也不是什么好人,但我们既然是流氓无赖,那可是什么事都干的出来的。”
黑脸光头的一旁同伙道:“小妞!你应当听说过强龙难压地头蛇这句话,你们可是外地人。”
黑脸光头狞笑道:“其实你长的这么俊俏,如果你留下来陪我们玩几天,不加钱也行。”
田梦雪叹息一声,说道:“你们做的实在有些过分了,好吧!一百块大洋可以给你,但钱我身上没有,得回去拿,而且这里也不方便交易,向南一公里有个乱坟岗,你在那里等我晚上拿钱过去吧”。黑脸光头听完后思索了一下,道:“可以,但只准你一个人来,那些黑衣狠人不能来,尤其那个浓眉汉子,少耍花样,你可别以为我找不到你啊”!伴随着一阵冷笑声,黑脸光头和同伙离开了这里。
见黑脸光头离开,田梦雪向躲在附近街头的刘振东招手,将他喊了过来,说道:“那帮雇来的流氓想敲诈我们,这种人留着就是祸害,刘队长,你带着所有人,吃过午饭就到南边的乱葬岗提前埋伏,准备做掉他们”。刘振东点头,立刻跑向附近的黄包车,坐车离去。
吃过晚饭后,田梦雪回到旅馆房间,取出狄雄送给她的袖珍手枪、喷管,仔细检查了一遍,装上消音器,放进后背隐秘的口袋里,取一百块银元,放进手提包里,又拿出化妆品,化了个浓妆,才走出旅馆,叫了一辆黄包车,直奔乱坟岗。
田梦雪本以为黑驴只有四个手下,其中一个高秃子断了腿肯定去不了,这样连黑驴在内只剩三个人,而刘振东他们有五个人,对付这几个家伙没问题,所以她才敢一个人过去。
而实际上,广州黑帮出身的黑驴带了十五个人,还有三把土制火枪,甚至高秃子的事,黑驴也说了谎,高秃子虽然腿受了伤,但并没断,这只是他敲诈的借口,高秃子晚上也跟着来了。黑驴作为混江湖多年的老手,被人暗算过多次,也暗算过别人多次,他根本不相信田梦雪会一个人来。
高秃子趴在坟头上放哨,他低声道:“老大!那姓田的女人好像真是一个人来的。”
黑驴一听就笑了起来:“没想到还有这么傻的女人,那咱们就来个财色双收,反正这么傻的女人早晚要被男人骗走,不如先便宜了我们。”
他又对旁边的一个马脸大汉道:“马面!如果那几个黑衣汉子出现了,三把火枪要立即开火,集中火力先打那个浓眉汉子,这家伙绝对是个硬点子,一旦让他近身,我们全都不是对手,所以万万不能让他近身。”
马面脸上有一道长疤,他低声道:“那个女人敢一个人到乱坟岗来,不像好对付的,最好一枪崩了拉倒,免得出现意外。”
高秃子低声笑道:“那姓田的女人那么俊俏,老大可舍不得,就算要杀,也等玩腻了再杀。”
黄包车离乱坟岗还有二百米就停了下来,车夫不敢再走,田梦雪只好下车自己走,车夫拉起黄包车掉头就跑了。
这时早已绕到黑驴他们身后的刘振东等人开始拔出枪,装上消音器。刘振东准备了两支枪,一支带瞄准镜的步枪,一支手枪,手枪虽然用起来更方便,但射程不如步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