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如何投桃报李?
青玉坐在马车内,笑意吟吟地看着车外徒步的王符生:“在府中饮茶有什么好的,青玉带表哥一道上街游玩。”
宋青玉生得很美,这是整个盛京贵女都认可的。往日她如木头一般沉闷瑟缩,现下却仿佛注入灵魂一般,焕发了生机。
此刻她在马车内,帘帐半遮面,微微一笑,一双桃花眼眸光潋滟,如上好的美酒一般,连整条街都为她这个笑容而失神褪色。
王符生在街上跟着马车徒步了许久,本来已是筋疲力尽,正处在暴怒的边缘。此刻被这一晃眼,哪还记得王映雪吩咐了什么,屁颠屁颠地跟着马车,只盼青玉能再赏他一个笑脸。
马车摇晃着停在明月楼门口,王符生此刻已是汗流浃背,全然不顾形象地趴在酒楼门口的石狮子上,狼狈至极地大口喘着气,眼睁睁地看着青玉悠悠然上楼。
他猛地吸了几口气,踉踉跄跄地追了上去。
青玉坐在窗前,视线正对这分给她的那间首饰铺子。那日查看了绣铺,她本要接着巡视首饰铺的,只不过背后有楚逸风虎视眈眈地黏着,她才赶忙回府。
后来又一直忙着准备刺绣比赛,一直腾不出手来。
不过她早已问过于德安,掌管首饰铺的人正是王符生的亲爹,王映雪那没用的弟弟。王家人显然是已经将这首饰铺当成自家的,平日里以次充好、坑蒙拐骗半点不含糊。
那绣铺,她略施小计便可起死回生,这首饰铺嘛……
她瞟了一眼对面摊坐在椅子上,猛喝茶水的王符生。
这首饰铺,自然要以毒攻毒了。
“主子,跟着宋大小姐的是王家少爷,是宋小姐的表哥,宋府的人说是宋夫人命大小姐招待王少爷,这才跟着一起上街游玩。”
一墙之隔的厢房内,元武觑着楚逸风阴沉的脸色小心翼翼地禀报着。
“八竿子也打不到的表少爷,下三滥的无赖,还要青玉亲自招待,宋府越来越不成体统了。”
听着主子这阴阳怪气的话,元武内心腹诽:一口一个青玉,你俩也不是很熟吧,宋小姐至今不曾跟您说过一句整话呢……
楚逸风在头疼如何自然地跟隔壁搭讪,青玉却全然无知,她饶有兴致地盯着对面的铺子,算算时间,乔云该出现了。
果然,乔云身着海棠色绸布衣服,出现在店铺门口,面上满是踌躇。
那店小二一双火眼金睛,一看就知道这是头肥羊。大楚重农抑商,为了避免百姓都去经商而无人耕地,商人地位非常低,朝廷更是明令禁止商人穿丝绸等名贵衣料,只能穿绸布。
乔月今日穿的绸布就是商人所能穿的绸布中最贵的,且又是海棠色,定然是要定亲的小娘子,想打一套时兴的头面。
这店小二深得掌柜的真传,素来知道这种有钱的商人最是好宰,不但钱多,还怕事。只要知道这铺子是尚书府的,哪怕吃了亏也不敢找上门。
所以一见乔云在铺子门口踟蹰,立刻就热情地将她迎了进去,倒叫乔云受宠若惊了。
虽然紧张,但她到底没忘记小姐的吩咐,照着排练好的说辞,说自己即将出嫁,要来选几套压箱底的头面。
掌柜的王贺松一听,就朝店小二使了一个眼色,让他那次等的镀金首饰出来。当即一通天花乱坠地吹嘘,说这是大家设计的赤金头面,京中最时兴的花样,许多官家小姐都戴这种。若不是看乔云定亲想图个好彩头,他是万万不会拿出来卖给一个商人家的女儿的。
听得乔云头昏眼花。
不过青玉看中的就是乔云这幅憨厚老实的模样,若是太机灵的,只怕还不能让王贺松上套。
“掌柜的,这套头面我要了,多少银子?”乔云做出一副财大气粗的样子。
“好说好说,这一套赤金宝石头面,卖别人是要两千两白银,我看姑娘喜事将近,便一千六百两卖你,图你个好彩头。”
青玉都有些咋舌,冲着王符生道:“你这个爹爹,倒是个做生意的好手!”
王符生用手背抹了抹沾满糕点碎屑的嘴唇,努力咽下口中的点心,哽着脖子道:“那是当然了,我爹做生意可精着呢,日后你嫁到我们王家来,保管我爹把你陪嫁的铺子打理得红红火火的!”
话音刚落,楚逸风咔嚓一声捏断了手中的扇柄,面色阴沉得几乎可以低下水来,眸中散出令人胆寒的冷芒。
元武提心吊胆地看着周身满是煞气的主子,期待着隔壁的人说几句让主子高兴的话,偏偏事实总是事与愿违。
“你爹做生意精,不知道表哥你有没有学到几分呢?我且问你,你爹平日里记账,都把账放在哪了?”
王符生被青玉一吹捧,瞬间得意忘形起来:“这你可问对人了!我爹的账本整个王家只有我知道!”说着将他爹的隐私倒了个一干二净。
青玉笑眯眯地听着,眼中满是欣赏,王符生愈发上头,恨不得连自己爹娘每个月折腾几次都要说给青玉听。
“停停停!这就不用说了!”
王符生很是意犹未尽地看着叫停的青玉,只见青玉眼珠一转,满脸的灵动狡黠:“你方才说得倒是厉害,可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不如这样,你跟乔月一起,去将你爹的账本偷来给我看看,让我看看你方才是不是在吹牛。”
偷账本?王符生倒不是全然的傻子,心知有点不对劲。可又一想,宋青玉不过是个娇滴滴的小姐,偷了账本又能怎么样?
“你说要娶我,总得让我知道你的本事吧。你若连你爹都对付不了,日后我嫁进王家岂不是成日要看你爹的脸色,半点好日子都没有。既如此,我还是不嫁得好。”
青玉一甩帕子,做出一副委屈巴巴的神色,声音也娇滴滴软糯糯的,别说面前的王符生,就连隔壁的楚逸风也恍惚了一瞬,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给她看看。
“好,你等着,我这就去!”王符生瞬间豪气干云,将茶喝完重重地捶在桌子上,“你就等着看我的本事吧,必不叫你后悔嫁我!”
青玉递了一个眼神过去,乔月心领神会地跟了上去。只等着她把账本拿来,便让乔云去告官。告王贺松买卖欺诈,偷盗钱财,欺瞒主家,定把王家这个恶瘤从宋府身上铲下去。
门框地一声打开,青玉心中奇怪,乔月这么快就把账本拿来了?抬眼朝门口望去,门口的人不是乔月,居然是楚逸风!
宋青玉本是满面笑容,一看见自己就收敛了神色,做出一副生人勿近的冷漠神色。楚逸风胸口又是一股酸味冒上来,直冒到喉咙口,让他愤恨不已。
青玉本想装作不认识他,好让他自讨没趣地走开。没成想楚逸风非但没走,反而关上厢房门,一言不发地走到桌前,脸上神色冰冷得吓人。
厢房内气氛冷凝,青玉心中一咯噔,九皇子莫不是要寻仇?
“殿下是不是走错包厢了,这个包厢小女预定了,殿下若是走错,还是请店小二来询问一二。”
楚逸风的脸色却更难看了,眉头深锁,英俊的面孔此时如覆上一层薄冰一般冷硬。
“对着本殿下做出一副拒人千里的样子,对着王符生那个草包却那般殷勤小意,宋青玉,你莫不是有眼疾?”
……
青玉猛地涨红了面颊,方才她跟王符生的对话,这人都听到了?居然跑过来说这些话,无耻!
她对王符生什么态度,楚逸风有何立场来过问?不过是帮了自己几次罢了,可也并非自己要求的。
她蹙着眉,面上不自觉就带上点凶。只是那眉眼昳丽的漂亮模样配上还泛着粉的脸颊,在楚逸风眼里是怎么看,怎么好惹。
青玉收敛了心神,无论怎样,方才她说的那些话,决不能传到其他人的耳中,若不然,只怕她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她起身朝楚逸风恭敬伏下身,行了一个正儿八经的大礼:“不知九殿下前来,小女有失远迎。”
再起身时,她恢复了往日镇静肃然的模样,虽不情愿,但还是解释了一句:“王家表哥与我有亲,兄妹间相处自然亲近些。”
原本楚逸风见到她嗔怒的表情,心中的火气早就不知所踪了。有心向她解释一二,让她知道自己并非这般刻薄小气之人。
可此刻听到她这句话,那股烟消云散的怒气似,又被一点小火星带得死灰复燃,再度膨胀起来!
似是感受到焦灼的气氛,元武连忙出来打岔:“宋大小姐可是要找到王贺松的账本?若是这样,让王少爷出面确实是最合适的。”
天知道,他多怕自家九皇子嘴里再吐出什么不中听的话。
青玉一楞,楚逸风居然连这都知道,想必刚才他们的谈话,此人都尽收耳底了。既然知道,为何还找上门来说一些不知所谓的话,莫不是诚心找茬?
她觉得此时情形极为怪异,元武说完话后,楚逸风虽不再怒意勃发,却也不曾放松,一双眼睛仍直溜溜地盯着青玉,仿佛誓要听她怎么说。
青玉不知如何反应,看着元武略带祈求的眼神,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只得将脸扭倒一边轻轻地嗯了声。
楚逸风这才满意了。
只见他以扇捶手,做出一副风流书生的洒脱样,故作不羁道:“些许小事,你若找我帮忙,又何须如此麻烦,还要对着一个草包连哄带骗的。”说着说着,又有了些酸味。
青玉简直不想搭理他,敷衍地又嗯了一声。
楚逸风听她赞同,料想她对自己应该很是认可,心中仿佛被蜜沾满一般甜滋滋的。
就这么一人殷勤一人敷衍,屋内的气氛倒也怪异得和谐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