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后你好好跟着你姐姐,学一学她的气度做派。你年纪也不小了,总这么任性顽劣,日后怎么嫁人!”
宋元珠不敢置信地抬头:“父亲,父亲不喜欢珠儿了吗?”
她神情委顿,双眼通红,腮边尤带泪痕。
宋辉书一顿,这个女儿出生在他官路坦途时,生下来小小的一团白丸子,他是真心疼过的。
是他不察,让王映雪这样的毒妇,带坏了他的女儿。
他口气一软:“你是宋府的嫡小姐,这点永远也不会变。”
“珠儿,你替我像你父亲求情,不要关我去佛堂!你帮帮母亲!”
王映雪瞥见一旁的女儿,忽然生出希冀来,犹如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扑到宋元珠身上,揪着她的衣衫,状若癫狂般喊叫。
宋元珠看着眼前这个发髻散乱、面目赤红宛若疯妇的女子,吓得尖叫一声扑进宋辉书的怀中。
她的母亲怎么会变成这样?她不该一直站在自己身后替自己筹谋吗?
如今母亲受了父亲厌弃,难道还想连累自己也被父亲不喜吗?
她眼带泪花,嫌恶地看向狼狈不堪的王映雪……
王映雪心中一凉,这就是她千娇百宠养大的女儿。
旋即她将仇恨的目光投向青玉,珠儿年幼不懂事,这一切都是宋青玉处心积虑造成了!
往日是她被宋青玉那副胆小怯懦的样子蒙了头,想着留她一条狗命,才有今日的局面。
来日,她定要斩草除根!
被王映雪扭曲煞人的眼神盯着,若是旁人定是方寸大乱,青玉却仿佛被蚂蚁咬了一口般自若,甚至还有闲情逸致去安慰宋元珠。
“元珠妹妹莫要哭了,夫人虽关在佛堂中,但你还是可以经常去探望她,父亲深明大义,定然不会阻拦。”
宋元珠埋在手臂下的神情一阵扭曲,哪壶不开提哪壶,她此刻最不想的就是跟王映雪扯上关系,生怕父亲迁怒玉她。
宋青玉偏要在此刻提起她们的母女情深,岂不是让父亲对她疏远了?
果然,宋辉书面上神色淡了些:“难为你心地善良,这个时候还想着关心珠儿,往后你们两姐妹多和睦些,我这个父亲也宽心。”
青玉浅浅一笑,意味深长地看向宋元珠:“珠儿天真烂漫,青玉自会多加看顾。”
月色正浓,孤灯如豆。
乔云轻轻推门而入:“小姐,那温大夫说什么也不肯走,定要呆到小姐痊愈。”
青玉有些讶异,她思索片刻,再次确认了自己跟温默亭并无交集:“那就随他吧,吩咐大家,温大夫有什么需要的尽管满足,切不可得罪于他。”
像他这种医术高明又不为世俗钱财所惑的神医,背后势力交错复杂,青玉是万万得罪不起的。
至于他为何会突然出现在宋府,又对自己诸多维护,青玉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他的医术倒真是名副其实。自己今日挨了那些婆子几杖,当时觉得疼痛难忍。没想到用了他的药,此刻竟然只有隐隐的刺痛。
正想得出神,窗户“吱呀”一声,青玉心中一惊,抬眼望去,竟看到一个人影自窗中跳入房内。
青玉正要大声呼救,忽地在月色下看清那人的面容,居然是楚逸风!这一惊可非比寻常!
“你……你疯了!”
若是前世,有人跟她说,大楚九皇子,宛若世外谪仙的楚逸风,竟会干出半夜攀爬姑娘闺房的事,她定会认为那人是疯子。
而此刻做出这种事的罪魁祸首,就着月光缓缓站定,冲着她露出一个期待而羞涩的微笑……
“日间你说,有回礼要给我。”
楚逸风见青玉讶异地张着小嘴,满脸不敢置信的神情,不似往日的冷淡生疏。心底仿佛燃了一簇小火,让人用扇子一下一下地扇出几点火星子。
“我思来想去,还是亲自来拿吧,免得你劳累。”
……
她……何时说过这些话?此刻她确定了,楚逸风真的疯了……
不过,见到这人,她倒想起一桩事:“温默亭你可认识?”
果然,楚逸风见她有交谈的意思,走近了几步,被青玉的眼神喝止,只得委委屈屈地站在原地,点了点头:“我见你身边那个呆头楞脑的丫鬟出门找大夫,想着你许是不舒服,便让温默亭跟了过来。”
他似是想起了什么:“你可是有哪里不舒服?温默亭人虽不讨喜,医术却还过得去。”
……
果然是他。
青玉不知如何描述此刻的心情,她不愿承认心底那一丝雀跃是因为欣喜。可,也没法告诉自己,此刻自己是全然无知无感的。
“多谢。”
青玉缓缓道谢,见得楚逸风脸上喜悦的神情,她面上一热,不太自然地移开目光:“殿下深夜不请自来,未免太过荒唐。”
楚逸风也有些赧然地抿了抿嘴,他该如何解释才显得自己不那么孟浪。
自从元武说青玉要给他回礼,他就一直处于兴奋的状态中,甚至处理事务也会走神,想着她会给自己准备什么。
夜深人静,他本该休息,本该静静等待青玉给自己的惊喜,可兴奋却无论如何都压抑不住。
直到翻进青玉闺房之前,他甚至都没有清楚地认知到自己在做什么。
“你身体不适,我想来看看你……”半饷,他吐出一句。
忽而又急切地往前迈了几步,直到越过海棠色的纱帐,看见青玉半倚床头,青丝如瀑。
才骤然止住脚步,垂着头不敢再看:“上午看你,还好好的,回了家不过半日就病了,现在可好些了?”
这世上,竟还有人在关心自己。
青玉说不出此时的滋味,似喜似怅,似甜似悲。
不过她素来没有将软弱暴露于人前的习惯,故而没有回答楚逸风这个问题,而是将眼神看向房中的月神草。
月神草沐月而生,夜间安神,让人好眠。青玉重生后总被噩梦侵袭,所以命人找了来。
“殿下多番助我,青玉感激不尽,这株月神草有安神养眠之效,殿下若不嫌弃,青玉便将此物回赠殿下,以谢殿下多番维护相助之恩。”
因背部有伤,她只得静静地倚靠在床头,示意楚逸风自己拿取。
“这是你亲手养大的吗?”楚逸风心中一动,一双水光潋滟地眼睛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幽静。
……
青玉倒没想这般多,楚逸风助自己良多,自己的确该送上谢礼。而来她身无长物,若要送上名贵的财物,只怕倾家荡产也凑不出什么来。选这株月神草,实在是这株小草陪她良久,颇有些不同的情谊在。
楚逸风这样问,倒显出几分暧昧的情愫出来。
见青玉面带犹疑,似乎生出后悔的神情。
楚逸风心中一咯噔,连忙上手端过那株月神草,急匆匆地道谢:“这株草很好,我很喜欢!”
又道了一声:“夜深露重,我走了,你好好休息。”
慌慌张张地原路从窗户爬了出去,窗外似乎还传来几句气音,恍惚在问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楚逸风直到走到宋府之外,才一拍额头,自己怎的忘记问,青玉究竟是哪里不适了!
青玉却是一夜好眠,甚至第二日醒来的时候,还有些讶异,没有月神草的陪伴,自己为何丝毫没有做噩梦。
她在乔月的搀扶下,松松地挽了一个垂髻,套上月白色的外袍,闲闲地倚在窗边榻上。王映雪可以消停一段时间,宋元珠自然不敢再惹她,宋府人丁不多,这段时间,她可以喘口气了。
温默亭进来时,就是看到这样一幅美人倚窗图。素白的手指轻轻地捏着书卷,让人怀疑再用力一点,手指是不是会折断?
“温大夫。”青玉浅浅一笑,似是心情极好,没了昨日的那种紧绷感。
她缓缓起身,朝温默亭行了一个礼:“昨日温大夫仗义执言,青玉还不曾正式道谢。”
她行动时,慵懒的垂髻调皮地扫过耳尖,让人不自觉地注视她白皙的脖颈,仿佛天鹅一般优雅而高傲。哪怕此刻背部有伤,她也丝毫没露出狼狈之姿。
温默亭收回眼光,仍是那副高傲骄矜的神色:“不必道谢,我并非是在帮你,不过受人之托而已。”
青玉浅浅一笑,并不多言。温默亭看了她一眼,无视了心中淡淡的烦躁。
“你房中的月神草呢?”
听他这样问,青玉有些惊讶。昨日自己回房后,温默亭只来替自己把脉呆了一小会,竟然记得自己房中的摆设?
温默亭说完这句话,觉得有些不自然,立刻出言掩饰:“似你这般工于心计的女子,平日多思多虑有损精气,月神草有助于你安神修养。”
……
青玉没将他的话语放在心上,笑着点头:“大夫说的是,青玉稍后让人再寻一棵来。”并未多加解释。
往日能言善辩的温大夫沉默了。
昨日他替青玉把脉,就已经发现她除了杖伤之外,体内还有一丝潜藏多年的毒素。因为微不可见,是而这么多年也无人替她治疗过,就是他,也不知这毒是从何而来。
温默亭皱眉思索,细细分辨着脉搏,室内难得地安静平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