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是什么人!”
气势汹汹的一群人闯入杂物房中,周成凌心中一惊,口中怒斥,手上更是手忙脚乱地将那封还未拆封的信藏入怀中。
苏青眸光一亮,朝旁边人使了一个眼色,立时有人冲上去。
按说周成凌是将门子,本该有一抗之力才是。
只是此刻他本就是走了偏门才进的宫,此刻哪敢闹出什么动静。
心气上输人一步,动作上自然被人压制!不过片刻就被苏青带来的人扭住肩膀,信也被抢走递到苏青手上。
“这是什么?”
苏青干净利落地打开周成凌极为呵护的信封,一目十行地看完,一边看一边问道:“那个还送信的小蹄子呢,怎的不见人?”
不过,等她将信看完,已经没有心思管那个小丫头的下落了!
这竟是宋青玉写给周成凌的情信,不但赤裸裸地说了她的情思,更约了周成凌夜间在兰轩殿相会!
她第一时间便想将这封信捅到皇后面前,有这封信,必然能将宋青玉这个淫妇打进泥里。
可下一刻,她迟疑了。
宋青玉身上有着绣佛像的重任,皇后娘娘定然不会因男女之事而惩罚于她,若不然,这佛像一事岂非无疾而终?
这封信若到了皇后手中,只会石沉大海,或是成为皇后对宋青玉施恩的工具。
唯有捏在自己手上,暗中处置,才能让宋青玉对她俯首帖耳。
呵!那个贱人不是要约野男人私会吗?若被她拿个正着,看她还有何颜面,在公主面前耀武扬威!
看了被扭住、满脸惊慌失措的周成凌一眼,心下嘲讽了一声,宋青玉那副故作高冷的样子,实则对这种无比窝囊的男人一往情深,真是可笑。
“周世子好大的胆子,私闯宫闱可是死罪。”
阴暗摇晃的烛灯下,称得苏青的脸宛如地狱恶魔,周成凌吓得颤颤巍巍,两腿发软,若不是两个小太监拎着他,只怕此刻要如面条一般瘫倒在地了。
“苏嬷嬷……”
他声音有些发抖,若是别的嬷嬷,他还能借着忠勇伯世子的身份压一压,可苏青是皇后身边得力的老人,又是六公主的奶嬷嬷,谁人敢不给她三分薄面。
此刻撞在她手里,除了低头讨好求她高抬贵手,其他任何行径都无异于自寻死路!
“卑职不过是进宫拿些往日的旧物,是这宋青玉知道卑职进宫,主动约见,卑职并无私闯宫闱之意啊。”
苏青阴沉沉地笑了:“有没有私闯宫闱,又是谁主动,奴婢不敢妄自决断,宋大小姐进宫为皇后娘娘绣佛像,你既说她主动约见你,不如与我到皇后娘娘面前分辨一二?”
周成凌面上神情更加难看:“忠勇伯府在盛京也算声明显赫,我乃忠勇伯世子,又怎会做出有辱门楣之事,嬷嬷就不能看到忠勇伯府的颜面上,将此事轻轻揭过吗?”
呵!忠勇伯府的颜面!
苏青嗤笑一声,丢下一句:“既然你说要轻轻揭过,奴婢就不带世子到皇后娘娘面前分辨了,只待今夜,见了宋青玉,当面分说即可!”
她得意洋洋地压着周成凌出去,春花看着一行人浩浩荡荡地离去,又见方向并不是去往昭仁殿,心知宋青玉所料分毫不差!
连忙喜滋滋地从树上下来,回去报信去了。
宋青玉将绣图放下,平铺在桌面之上,到如今,佛像绣制只差收尾功夫,但祥云变乌云一事,她仍然毫无头绪。
且那乌云,不过昙花一现,宋青玉拿出来研究了不到一炷香的功夫,那灰色又重新恢复了原来的光泽。
春花对此不以为意,她却久久无法放下。
盖因这世上最可怕的,往往是未知。
有人已将闸刀悬于她的脖颈之上,她却连这闸刀是如何架上去的都无从得知。
此刻春花在她耳边,强行压抑着兴奋说着方才周成凌的惨状,她也只是神色平平。
“大小姐,今夜可要去兰轩殿?”
宋青玉这才有了些神色波动,兰轩殿是她刻意轩的地方,前世,苏青就是将宋元珠推入兰轩殿的枯井中,将她折磨一整晚。
今生,她怕影响苏青的决断,特意选在那里。
听春花这样问,她淡淡道:“我不去,苏青苦等一晚,才会将满腔怒火发到周成凌身上,周成凌亦会因此深恨苏青。我若去了,哪还有好戏看。”
春花噗嗤一笑:“小姐英明!奴婢稍后去兰轩殿门口守着,定然将周成凌面上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再来跟小姐回禀。”
宋青玉莞尔一笑,随即再次看向那副绣图。
夜间烛火摇晃,远不如日间看得清楚,此刻盯久了,眼睛有些花。
春花见她双目微红,很是心痛地手持着烛火,往绣图那边推了一推:“我替小姐持着蜡烛,小姐不必担心灼伤绣图。”
原来宋青玉怕徒生枝节,将蜡烛摆的远远的,夜间看图格外吃力。
宋青玉摇了摇头,刚想说让她将绣图收起,明日再看,却陡然发现,那绣图上的金线,再度缓缓变灰!
“别动!”
她娇喝一声,连忙聚精会神地盯着绣图变色那处,生怕自己看花了眼。
“将烛火再近一些。”
并不是她花了眼,整幅绣图上的月影金丝线,都在缓缓变色!
“再去取几只蜡烛来,一起放在绣图旁边。”
她语气沉沉,心中已经大致明白是怎么回事,只是还要验证之后,才能真正确认。
果不其然!几只蜡烛将绣图团团围住,不过片刻,所有的月影金丝线,全部镀上一层灰,霞光万丈的祥云神佛,变得宛如地狱来的恶鬼修罗,令人不寒而栗。
若在太后寿辰上出现这一幕,皇后的盛怒可想而知,她宋青玉的下场,可想而知!
“去,去将太子请来!”
纵然宋青玉万般不想跟楚成轩扯上关系,此刻也不得不将此事告知。
皇后对她有心结,得知此事只会对她更加恼怒。
且,皇后愚钝,管束后宫素来不功不过,要追查出背后捣鬼之人,显然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反而会因为沉不住气而打草惊蛇。
唯有禀告太子,他身处朝堂,必然知道谁才是他最大的敌人,谁会如此迂回百转地陷害皇后,谁会如此深谋远虑地挑拨皇后和太后的关系!
是夜,小小的绣院灯火通明,太子微服而至,满脸怒容离去,东宫的幕僚彻夜详谈。
兰轩殿,月明星稀,周成凌持着一盏灯火微弱的灯笼,在寒风中徘徊,直到蜡烛越来越短,火光越来越小,门口依然不见人影。
扑哧,蜡烛燃灭,短小的灯芯燃出最后一丝青烟,火光彻底熄了。
周成凌心中一跳,小声朝四周呼喊:“苏嬷嬷,子时了,宋青玉想必是不会来了……”
苏青恨恨地握紧拳头,眸子几欲喷火。
“嬷嬷,方才去绣院看过了,宋青玉一直呆在绣房,直到不久前,才回了西厢房,如今已是歇下了。”
苏青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此刻她哪还不知,那封信压根是宋青玉那个贱人耍周成凌的!
她耍周成凌也就罢了,偏偏她苏青跟个傻子一样,被她一道耍了,在这冷宫中,吹了一个晚上的冷风!
该死的宋青玉!没用的周成凌!废物!贱人!
“嬷嬷,宋青玉许是不会来了……”
周成凌抱着胳膊,冷得直哆嗦,很是卑微地问道:“卑职能否先行告退?”
告退?
苏青哆嗦的牙关,发出一声冷如寒冰的嗤笑:“既然宋青玉不来,那奴婢为她准备的礼物,就送给周世子好了。”
“等了一晚上,你们手脚也该麻了,还不去活动活动!”
周成凌面露不解,什么礼物?
还未等他问出口,黑暗中扑出几个身影。
他下意识地躲开,却被人一脚踹中膝盖,跪倒在地。
旋即被几人用力重重一推,猛地向后倒去!
向后!那可是枯井!
周成凌这才反应过来,连忙伸手,试图抓住什么稳住身形,却是徒劳。
发出一声短促尖利的喊声,咚地一声,沉沉地倒着摔入井底。
他虽身体强健,但以头着地,又是深井,依然摔得七荤八素。
好在那井底泥土微微湿润,并不坚硬,没要了他的命,只是在下落过程中,不可避免地撞到井侧的石壁,待清醒了些许后,只觉四肢和脊背多处被擦伤,火辣辣地疼。
“苏嬷嬷,这是何意!”
他恼火至极,却仍不敢大声质问,无召进宫这一点,是他的死穴,便是被人打死在宫中,也无人能为他讨个公道。
上边无人回应他,只有窸窸窣窣的动静传来,让他知道苏青等人并未离去。
随即,淅淅沥沥的液体滴落下来,他初时不明所以,还以为天上下雨了,又耐着性子哀求道:“苏嬷嬷,卑职无召进宫,只是为了拿往日的旧物,嬷嬷何必咄咄逼人抓着不放?如今下起雨来,嬷嬷不如就此饶了卑职,往后嬷嬷有需求,卑职必承此情。”
听他这话,上边居然传来抑制不住的低笑。
“哈哈,嬷嬷,这人莫不是个傻子,还以为是下雨哩。”
周成凌心下觉得不妙,却又不知所以然,不禁伸手去接那液体,直到手心一热,脑中忽然嗡地一声。
他颤颤巍巍地将手中液体借着月光看个清楚,忽的心火上攻,直气得太阳穴列列狂跳,头晕眼花,干脆利落地背过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