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宋青玉没有回话,楚逸风又问了一遍,大有她不回话就不罢休的意思。
宋青玉避开他直能看穿人心的目光,垂头避道:“你先出去。”
楚逸风动也不动,灼热的目光直直地盯着她,看得宋青玉白嫩的脸庞似受不住热,缓缓攀上红云。
“快些出去!”
她压住心中慌乱,略微扬高了声线。
楚逸风默了片刻,终于还是听了她的话,离开了她的床帐。
等宋青玉脸上热意消退,套了一件外衫下床,看到楚逸风坐在桌边,已喝了好几杯冷茶。
她有些局促,清了清嗓子,见他望过来,垂头道:“上次,还以为已跟殿下说清楚了。”
她说的,便是之前在百玉楼,跟他划清界限那一次。
楚逸风脸上露出一个伤心的表情,却仍旧固执地盯着她,跟平日谪仙般的云淡风轻简直是两个模样。
宋青玉心中一跳,问道:“你是不是喝醉了?”
走近几步,果见他脸上微红,眼中泛着委屈的水光。
夜间,他的确喝了许多久。
又看了一眼被他用过的茶盏:“酒醉怎能喝冷茶。”
楚逸风眼中委屈之色更浓:“你还未回答我的话。”
见她欲张口,连忙打断她:“你若对我无意,就不要关心我!”
宋青玉哑口无言,楚逸风气得又灌了一杯茶,让她哭笑不得,上前夺过他手中的茶杯,好声好气地劝道:“快别喝了,你若渴了,我让人拿热茶进来,免得明天头疼。”
她低声轻唤,外间守夜的婆子依言送入一壶热茶。她亲自接过茶水,往里间走去,却不见楚逸风。
捏着茶壶的手微微攥紧,心底忽然空了一个小小的角。
将茶壶放在桌上,看着那已空的茶盏,她忽的自嘲一笑。被她连翻拒绝,任谁都会心生不虞罢。如此局面本就是她想看到的,又何必失落。
勉强说服着自己,朝床帐走去,撩开重重帷幔,她忽的惊讶地瞪大了眼!
楚逸风乖乖巧巧地脱了靴子,缩成一个小团,窝在她床沿边边上。
宋青玉一楞,随即自己都没有意识到,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方才心底空掉的一角,仿佛瞬间被填得满满丨胀胀,连日来在深宫谨慎挣扎的疲惫,好似不翼而飞一般。
若是旁的男人,挨到她的床,只怕她要膈应得不行,此刻却全然不觉,甚至看楚逸风缩成一团,以为他有些冷,小心地将被子拉起来,盖在他身上。
动作异常轻柔,生怕将他身上华贵的衣衫给弄皱。
今夜太后寿辰,各个皇子公主都凑趣,想尽办法献上奇珍异宝,以求在太后和皇上面前露脸。
独独他,只送了一本高僧了凡大师抄录的南华经,虽然不打眼,却满是对太后的祝愿和敬意。他这样好,皇帝却因着往事如此忌惮他。
宴会后半程,众皇子和自己交好的大臣推杯换盏,联络势力,他为避皇上忌惮,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孤饮,想来就是因此,才有些醉了。
宋青玉轻轻地坐在床沿,丝毫未察觉到,她自己的视线一直黏在楚逸风身上。
他清醒时,衣袂飘飘,纤尘不染,衬得他仙姿风骨,仿若不食烟火般超然出众。
此刻酒醉,缩成一团,冷冽的眼眸轻轻阖上,显得格外秀美恬淡。碧青色的被子盖在他身上,倒衬得他有着不同于往日的柔弱娇美。
宋青玉被自己这个想法惊住,不自觉地笑出声来。
旋即立即收声,捂住了嘴。
却为时已晚,楚逸风倏地睁开了眼,眼中片刻迷茫后,转而重新冷凝,若不细看,还真跟没醉时差不多。
见他醒了,宋青玉连忙收了脸上的笑意,站起身来:“我去给你端茶。”
她背过身去,生怕脸上的慌乱出卖自己的心思,迫不及待地往桌沿走去,下一刻,被楚逸风拉住手腕往下一带,重重跌落到他身上。
腰被一双铁钳般的温热大手紧紧箍住,脸腾地一声,瞬间烧红,忙出声低斥:“放肆!”
又想起他喝醉酒,怕是听不明白话,便放柔了声音:“是不是渴了?若是渴了便放开手,我去替你倒茶。”
身下人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冷冽的目光在她脸上来回扫视,看得她的心紧紧揪起来:“方才我问的问题,你还未曾回答。”
见宋青玉面色纠结,又问了一遍:“我欲聘你为妃,不论你有什么要求,我定为你做到。”
他虽酒醉,可许下的承诺,却好似山盟海誓一般,让宋青玉几乎没怎么挣扎就信了。
她结结巴巴道:“我要你放开我!”
楚逸风不假思索开口:“除了这个。”
直把她气得脸更红,伸手重重在他胳膊上拧了一下!
楚逸风眸色更深,妒火夹杂着欲望,随着残留的酒意涌上脑海,顺着心意无师自通地,两手将她紧紧揽在怀里,用点巧劲,一翻身,将她压在身下。
二人胸膛紧紧相贴,呼吸可闻。
饶是宋青玉再如何淡定自持,此刻也不免慌乱起来。
“楚逸风,你再如此,我真要生气了。”
她嘴上这般说,实则耳朵和脸颊都白里透红,漂亮得像是盛放了漫天繁星,水润的眼睛因生气而格外明亮,气鼓鼓地瞪着楚逸风,软软的嘴唇,显得红润极了。
楚逸风被迷得晕头转向,不由得贴得更紧,紧紧搂住怀中女子,温热的体温让他整颗心都烫了起来。
他闷闷道:“你愿意嫁给我,我便放开你。”
这副无赖的模样,直把宋青玉气得头顶都要冒烟。
闭了闭眼,冷冷道:“你此刻醉了,我不与你计较。待你清醒了,你是皇子,我只是臣女,便是如你所说,又岂有我拒绝的余地。”
楚逸风被她冷冰冰的话惊得肝颤,可要放手,又实在不甘心,半饷,软绵绵道:“你不喜欢我什么,我可以改。”
宋青玉心霎时软了,却强扭过头去不看他,偏他不依不饶:“若你对我无意,我定然不会纠缠,可你明明心中有我,又为何总拒我千里。”
为何总拒他千里?宋青玉心中一颤,是啊,自己对他确实有意,只不过为着前世的那点心结,不肯释怀。
可,周成凌已经毁了她一世,难道今生,还要活在他的阴影下,因着他而裹足不前?
万没有这样的道理!
她抿了抿唇,半饷才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你若有心,只管找我父亲提亲,缠着我又有什么用。”
楚逸风瞬间眼前一亮,知她这是软下来的意思,可想起她忽冷忽热的态度,哪怕得了她这句话,仍有些提心吊胆。
“那你同我保证,若你父亲找你问话,你不许拒绝,亦不许说我坏话。”
宋青玉脸涨得更红,心中却更觉熨贴,自己随口一说,他竟如此放在心上,还想得如此远。
忍者羞意,在他逼视下,轻轻点了点头。
楚逸风几乎要喜出望外!
他知宋青玉重诺,亦重情,有她这一点头,知她不会后退,日后哪怕困难重重,心中也胀满无尽的喜悦和勇气。
提起老半天的心终于稳稳落地,随即又高高地荡到天上去,竟然极为孟浪地在她脸上吻了一口,待他发现自己做了什么时,宋青玉正瞪着一双亮晶晶的眸子怒视他……
他的理智迅速回笼,连忙松开她跳出老远,生怕她下一刻就要说出反悔的话,忙道:“提亲一事,我这便去筹备!你在家等我!”
下一瞬,还不等宋青玉开口,便急匆匆地从微开的窗户侧身一跃而出。
宋青玉爬起身,呆呆地盯了那窗枢半饷,不知为何突然生出一个念头:给他端的热茶,他却一口都没喝。
随即失笑地摇了摇头,复又重新躺下,床边蜡烛快要燃尽,她却不舍得吹灭,似乎烛光不灭,今日就不算过完,此刻激荡的心情,就能停留得越久一般。
原来不知何时起,她也有了跟他共度一生的念头,若平时不去想也就罢了,此刻这念头被楚逸风提起,便如扎根在她脑子里一般,无论如何也挥之不去。
其实,让他光明正大上门提亲,何其难也。
他在前朝后宫身份尴尬,一无圣宠,二无母族扶持,便是局外人也能看出他的举步维艰。
且今夜,为着她的婚事,皇帝多次转移话题,便是不欲宋辉书掺和进皇子争权夺利的漩涡之中。
圣意如此,楚逸风想光明正大地提亲,不知该有多难。
加之她早已及笄,正是适婚之时,之前虽然退了忠勇伯府的亲事,可今夜在宫内得了陛下和太后的青睐,日后提亲的人必会踏破门槛,说不定不用多久,父亲便会为她择好亲事……
想起前路茫茫,宋青玉的心不免又沉下来。
她胡思乱想着,在床上翻了一个身,忽的从枕头下摸出一枚玉佩。
在窗外射进来的月色之下,整个玉的表面浮着一层微光,仿佛笼罩着一层薄烟般撩人。触手,润如温泉般细腻,玉心一滴红鲜艳耀眼,好似一滴心头血,定然是方才楚逸风放在此处。
锐者如簪,缺者如玦,隆者如壁,圆者如璧。
这枚玉佩饱满圆润,便如他的人一般,初见温和细腻,再见锋芒毕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