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青玉无视她那张几乎能浸出毒汁的脸,淡淡道:“陛下圣旨已下,青玉不敢妄议。”
郑妍被她哽得喉头一窒,随即强撑道:“你若找大魏使臣自荐,难道陛下还会拒绝吗?”
宋青玉不再看她,行礼贺寿完之后,便立在一旁,去找张庆桃说话。宋元珠踌躇片刻,见郑妍脸上神情咬牙切齿实在难看,也不敢打圆场,讨好地笑了一笑,也去找了交好的姐妹交谈。
她的无视比针锋相对更叫郑妍气闷,正欲发火咒骂,就叫安王妃揪住手臂紧紧地扭了一把。
她无声痛呼一声,皱眉看向自己母妃,双目潜藏的怒火迅速转变为委屈。只可惜安王妃见惯了她这一招,又被郑钰耳提面命一番,必要看好郑妍,以免给王府带来灭门之祸。
在安王妃心里,儿子总归是比女儿重要那么几分。是以无论郑妍摆出多可怜的神情,安王妃只瞪她一眼,在她耳边低声道:“若再敢发疯,你日后就呆在府里,直至出嫁。”
郑妍心有不甘地挣扎了一番,却在看到下一个入内的女子时,停住了动作。
不止是她,厅内所有女子,在见到来人时都不自觉地停下了交谈,就连定王妃脸上柔和的神色都为之一僵,眼中含着几丝怜悯。
宋青玉看着携带妹妹们入内的许怀清,不过三日,她如花般娇嫩的容颜迅速衰败了下去,哪怕抹了脂粉,也盖不住眼底的浓浓倦色。
张庆桃握紧宋青玉的手臂,耳语道:“当日若六公主选了别人的绣图,说不定……”
当日在殿内的贵女,在得知圣上旨意那一刻,没有一个不在暗自庆幸的。可暗自庆幸之中,又夹杂着一丝对许怀清高高在上的同情。
她被安排在定王妃下首的位置坐下,跟郑妍遥遥相对。若是以往,有这等殊荣,许怀清定会这种上位者的特殊对待而得意洋洋,就像当日在太后宫中,只她有资格坐在太后身侧一样。
今日她却只露出一个沉静的笑,坐在一侧垂首不语。
出门前,许庄对她三令五申,说她不日就要出嫁,定要乘着还在盛京的这段时日,替妹妹们多筹谋一些。
今日来定王府上赴宴,目的便是要她将几位妹妹引荐给盛京其他贵女,最好是能得到定王妃的青睐。
见许怀清似木头一般坐在一侧,不言不语,不笑不动,也不主动跟厅里的贵妇小姐们打趣,许怀礼暗暗推了她一把。
许怀清本就神思倦怠,入了正厅只觉耳边一静,几乎所有贵女都在或明或暗地打量着她。自她落座后,那些焦灼的视线跟黏在她身上一样,叫她坐立难安。
冷不防被人一推,竟往前重重一伏,整个身子扑倒在地。
许怀清不自觉发出一声尖细的喊叫,头上佩戴的步摇随着她的动作摇晃,不轻不重地敲打在她的额头和脸颊。力道不大,却让她产生灵魂都在被击打的羞耻与愤怒。
未料会有贵女大庭广众之下动手,定王妃愣了一小会才挥手让人上前搀扶,随即冷冷地盯着胆敢出手伤人的许怀礼。
许怀礼伸出的手还僵硬地立在半空,被这如有万千威仪的目光一扫,下意识大声道:“不是我,我没碰她!”
在许府,只要她矢口否认,父亲就不会怪罪于她。此刻她心慌意乱,顶着承受不住的冷厉视线,连思考利弊都做不到,只知道照着往日的习惯来。
话音刚落,许怀礼敏锐地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更加浓烈。
“从没见过这么蠢的人,许怀清,你可真没出息。往日不是心高气傲得很吗?怎会被这种肤浅无礼的女子如此欺压。”
许怀清的表情瞬间难看到极点。
她在书院事事争先,就是希望大家高看她一眼,没想到今日被人揭开帷幕,将她软弱的内里尽数曝光。
尽管大家都看得清楚,她却不得不顺着许怀礼的话说下去。让她当众承认自己被庶妹踩在头上,比让她去死还要难受。
“她没有推我,是我自己没坐稳。”
她脸色阴沉地说出这句话,似是没脸呆在厅中,草草跟定王妃行礼后便快步走了出去。
留下许怀礼厚着脸皮坐在许怀清坐过的位子上:“我早就说了,我没推她。我姐姐身娇体弱,便是平地也会摔跤,王妃娘娘可千万别见怪。”
定王妃脸色一变再变,似是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极力控制表情,也控制不住有些僵硬。身边的嬷嬷见状,快步走到许怀礼身侧,低声说了句什么,作势请她出去。
许怀里脸色瞬间变得难看无比,“我姐姐可是大魏未来的妃子,你这个老虔婆竟敢对我如此无礼。”
她说话如此狂妄无礼,就连涵养颇佳的定王妃都按捺不住,“孔嬷嬷是本王妃的奶妈妈,你竟敢语出不逊,来人,掌嘴!”
当即便有两个仆妇将她拖到正厅门外的院子里,清脆的巴掌声在庭院中想起,夹杂着许怀礼色厉内荏、被打断的咒骂声。
她骂得越难听,巴掌就越用力,不多时就将她双颊打得高高肿起,嘴角流下鲜血,张开嘴都费劲,一句囫囵话都说不出。
定王妃恍若未觉,于正厅之上笑道:“今日来了这般多年轻小娘子,后院早已备下场地供诸位赏花饮酒,吟诗论琴。”
安王妃亦笑吟吟道:“正是,春光正好,小娘子们就该好好玩一玩,就让我们这些老骨头,陪着王妃好好说会话。”
她说完,又揪着郑妍的耳朵,面庞带笑,却语带威胁:“你可瞧仔细了,定王府不是你能撒野的地方,一会若让人揪了小辫子,别怪你娘我狠心不救你。”
郑妍挣开她的手,眉头一皱随即又松开,脸上挂着甜腻而虚假的笑:“知道了,父皇和哥哥都嫌女儿不懂事,只有母妃宠着女儿,女儿会听话的。”
乘着安王妃还没反应过来,迅速跟着宋青玉的身影去了院子里。
“宋青玉,你给我站住!”
一离了安王妃的视线,郑妍复又变得极为嚣张跋扈。
“怎么,要去找许怀清?害了别人,道歉又有什么意义?”
宋青玉嗤笑一声:“倒是没想到,还能从郡主口中听到这么有良心的话。郡主这般怜惜许姑娘,不如请安王像圣上进言,请他免掉此次和亲。如此一来,六公主也能幸免于难。”
郑妍用不敢置信的眼神盯着她,宋青玉好大的胆子,竟敢如此嘲讽她!这个贱人,果真是无法无天!
“听说前几天你遇刺了?运气真好,怎么没弄死你呢?”
宋青玉沉下脸来:“为何没能弄死我,郡主应该自己扇自己几个巴掌才是。出动王府精锐,却连一个小小女子都奈何不得,我若是郡主,早就一根白绫吊死在仇人门口,说不定还能将她吓出个好歹,免得赔了夫人又折兵。”
郑妍愣了一下,随即紧张道:“你胡说些什么,什么王府精锐。”
宋青玉看了一眼身旁的张庆桃,还是没将话说得太过难听,“或许是我胡说吧,许是我睡多了,说了胡话。既如此,还是不叨扰郡主了。”
她拉着张庆桃,正要前行,忽的想起什么,脚步一顿。“不过,还是请郡主不要说些令人误会的话。正如郡主所说,青玉刚被人行刺,如今正是草木皆兵的时候。若被郡主吓一吓,说出什么不好听的话,反而不美。”
郑妍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贱人!区区一个官员之女,竟敢屡屡冒犯她!怎么去大魏和亲的不是她!郑钰也是,既然看出那些黑衣人是安王府的侍卫,就该顺着她这个妹妹的心意料理了宋青玉!好过此刻看她在眼前蹦跶。
她怎么就那么好运,刺客杀不死她,和亲也轮不到她,还惹得那么多男子对她刮目相看,骚狐狸,贱女人!
郑妍心中不停咒骂,脚步却不停,不远不近地跟着两人,一路走到花园。
正如定王妃所说,花园中满是奇珍花卉,芳草馥郁处,设有软塌小桌,供贵女围坐休息。
张庆桃在宋青玉耳边兴奋道:“听说定王为表对王妃的重视,特意请了宫中御厨来做寿宴,且生辰宴上的点心,是直接从一品楼里买来的。”
张庆桃说着,几乎要垂涎三尺。“那一品楼的点心素日里可贵了,父亲每十日才许我买一次,今日可叫我吃个够了。”
宋青玉忍俊不禁:“如此我们可要选个好位子,以免你抢不过其他人。”
张庆桃深以为然,睁着大眼睛四处张望。“我看见葛章姐姐了,快,她那个位置好,我们快去找她!”
二人携手走到葛章身边,才发觉有些尴尬,原是许怀清正坐在葛章对面。她二人俱是满腹经纶的女子,平日在学院里,还能说上几句话。没想到再见,竟会是此种境地。
许怀清看了一眼二人,目光在宋青玉身上轻轻瞥过。宋青玉见她看自己的眼神无怒无怨,奇异地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