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行至宋青玉身前,凝视着她宝石般黑瞳晶亮的眼睛,沉声道:“孤知你今日定是受了委屈,你且等着,有孤在,必不叫你含冤受屈。”
郑妍此刻找到机会冲到太子身前,先是打量一圈,见他比之往日更加丰神俊朗,心中三分娇羞早已变为七分。随即听他只知关心宋青玉,有些可怜道:“她受了什么委屈,始作俑者分明是她。若非她胆小怕事,许怀清根本就不会遇害!”
宋青玉又是一默,就着被她推搡的动作,微不可见地往后退了半步,拉开跟太子之间的距离,轻声道:“有太子在,许大姑娘必不会蒙冤。”
她并未对郑妍的指责进行分辨,只话语中委婉地将太子的表现解读为对许怀清的重视。许怀清乃和亲大魏的贵女,干系两国邦交,此刻她的分量确实比宋青玉所谓的清白要重许多。
许庄闻言,立即满目感激地望向太子,颤颤巍巍地拱手:“多谢太子,小女死得冤枉,还请太子明察!”
“许大姑娘遇害许久,五弟还未查出头绪吗?”
太子一到场,便迅速掌控全场,就连刁蛮任性的郑妍也变得温顺,定王的脸色阴沉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已派侍卫去询问今日入府的男子,想必待会就会有线索。”
“待会?五弟说得轻松!定王府来兵横死,贵女们圈禁原地,作为主人的你却姗姗来迟?孤倒是好奇,是什么事阻拦了五弟,让五弟如此怠慢贵客!”
上位者的气势锐不可挡地流泻而出,郑妍目露痴迷地站在他身后。
定王脸色阴沉,他为何姗姗来迟?目光隐晦地看了一眼躲在定王妃身后的宋元珠,第一次后悔自己的荒唐。为何就这般管不住自己,竟让太子抓住了把柄。
脸上也只能强笑着服软:“皇兄教训得是,是弟弟太过惫懒了。”
二人相抗多年,太子少有这般占尽上风的时候,逮着机会又训了他几句,便被查探后来复命的侍卫打断了。
方才宴席期间,男宾有几人提前回府,如今已不在定王府。除此之外,只有前忠勇伯世子周成凌和户部尚书府的公子宋阳沉曾在中途离席。
尤其是周成凌,他之前为救许怀清跳入水中,谁知水性不精,在河中呛水。后被仆妇送去更衣的厢房之中休息,离席许久,方才侍卫询问时,才回宴席之中不久。
他本还试图隐瞒,谁知他今日闹的动静太大,宴席之上有人注意到他,当众戳穿他的谎言。如今宋阳沉跟周成凌都被带来,就在外间听候安排。
太子暗呼简直是天助他也,他刚到此地就有了线索,传出去人人都会说他探案如神。
庆丰一趟,他比之前进步许多,如今已然清楚声誉和民心与朝堂势力和父皇的宠爱一样重要。
听说了线索后,皱着的眉头缓缓舒展开,打断了定王欲要出口的话,抢先道:“既如此,便请张大人与孤一并去问话。”
有太子发话,围聚此处的贵女们终于可以离开,回到宴席之上。而此处厢房则被暂时用作办案审问的场所。
众贵女议论纷纷地离开此处,唯有郑妍满脸理所当然地站在太子身侧,羞涩而殷勤地问着路上是否辛苦。
宋青玉步伐迟疑地落在后头。在听到侍卫说宋阳沉和周成凌曾离席过,又联想到一直不见人影,方才才跟定王出现的宋元珠。饶是再不愿,她也无可避免地将今日之事串联在一起。
那目标明确,想撞她入水的丫鬟,不明就里入水相救的周成凌,就在一墙之隔发生的命案……
见她绰绰的身影坠在最后,太子意会一笑。
说来也怪,郑妍对他殷勤热切,他却十分不耐。
宋青玉对他冷淡矜持,他却仿佛被她那冷淡的表情燃起一簇小火。她每一个动作,都似在那拿着小扇子,一下一下地扇着点点星火,令他口干舌燥,心猿意马。
他朗声道:“宋大姑娘若是愿意,也可留下。毕竟宋公子与你是兄妹,想必你对他的事情,也是十分关心。”
宋青玉有些犹豫,私心里,她确实想知道事情的真相。可同样的,她也害怕,若事情的真相确如她所想,一切都冲她而来,许怀清只是倒霉做了她的替死鬼,那她……
半饷,她下定决心。无论许怀清是为何而遇害,她都要知道背后的真相。若真是受了自己的牵连,她更该将凶手绳之于法。
好在,楚逸风此刻走近,站在她身侧,叫她心头的恐惧消散大半。
直至此刻,她才明白,人生之路崎岖艰难,可若能有人同行,无需做些什么,只消站在她身侧,便能让她安心许多。
宋阳沉死死盯着面色难看的周成凌。
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枉他为了打压宋青玉的气焰,特意在定王府内安排人手,助周成凌成事。
只消他冒死救下落水的宋青玉,当着这么多公子贵女的面,宋青玉与他有了肌肤之亲,加之与他有过婚约,促成两人乃顺其自然之事。
没想到这个窝囊废这般无用,没能救下人不说,还险些溺死在河中。
当时河岸两边相隔颇远,又有树影丛丛遮挡视线,是以周成凌和宋阳沉都不知道,落水之人并非宋青玉,而是许怀清。
按宋阳沉的想法,此一计不成也就罢了,周成凌不中用,他便换一个中用的。谁料周成凌这般大胆,竟闹出人命。
他并不确定许怀清的死跟周成凌是否有关,可他却知道,哪怕他并无杀害许怀清的心思,只消被周成凌供出二人提前谋划好之事,也难洗清身上嫌疑。
早知算计宋青玉不成还会沾上一身麻烦,他无论如何也不会选周成凌此人来合作。
不过此时后悔已然晚了,也怪他久不在盛京,纵然有所筹谋,能用的人手实在不多。他按捺住心头万般思绪,跟周成凌一同行至屋内。
屋内已被重新布置了一番,宋青玉与楚逸风相邻而坐。见此状,宋阳沉眼皮狠狠跳了跳。
“宋公子不必紧张,孤的五弟看管不利,致府上出了人命,如今叫公子来,不过循例问一问。”
太子对他的态度堪称和风细雨,可越是这般,宋阳沉越是觉得沉重。这只说明太子对宋青玉的看重。
偏偏他跟宋青玉隔着弑母之仇,已是水火不容之局势。她越得势,他的前程仕途只会越艰难。
一旁的周成凌则没他这个待遇,殿内几人对他俱没什么好脸色。
当日李如飞到宋府门口退婚不成,反被宋青玉怒斥周成凌无情无义不忠不孝,有此名头在,盛京勋贵人家均耻于与他为伍。
更不用说,高坐上的太子对宋青玉好感十足,对侮辱过宋青玉的周家人,是半分好印象也无。当即面无表情让他交代离席的缘由。
宋阳沉不着痕迹地瞥他一眼,示意他按照二人提前商量好的说法道来。
他没发现,周成凌此刻面色惨白,灰青里甚至还透着黑黝黝的死气。
“草民离席,是有人与草民约好,在定王府的厢房中一叙。”
定王忽的抬眼看了他一眼。
宋元珠所说,宋青玉要与周成凌私奔一事再次涌入脑海。他所说与人约好一叙,莫不是宋青玉?
他不动声色问道:“周公子要见之人究竟是谁,竟要大费周章地在本王的府邸找地方相会?”
周成凌抬眼,似是不经意地看了一眼宋青玉。
定王忙追问道:“你看宋大姑娘做什么?你该不会想说,是与宋大姑娘约好的?”
他语气中透露着几分幸灾乐祸,一边问,一边饶有兴致地看着太子。
果然,太子的脸色立即黑如锅底,“青玉素来风光霁月,怎会与人私下相约!”
就连他贵为太子,宋青玉都一直知礼守距,又怎会跟这个劣迹斑斑的男子私下约见,简直可笑!
定王悠悠道:“宋大姑娘有没有做,不如听周公子亲自说。你既说与人约见,可留有凭证?”
周成凌还未说话,太子忙维护着宋青玉:“周成凌跟青玉有过婚约,便是他手上有青玉的什么东西,也不足以说明什么。”
就连宋阳沉都未想到,太子会对宋青玉维护至此!看来今日要按照计划将宋青玉拉下水,显然不现实了。
定王又道:“先不说能否说明,还请周公子将你今日的行踪交代清楚,期间又有谁替你传递消息。无论真伪,张大人自会辨别。”
周成凌从胸中摸出一纸信笺,“方才殿下说,平常信物不能说明什么,可此信笺乃青玉亲手所写。若殿下认定此物也不作数,草民亦无话可说。”
那信笺上一手簪花小楷,清清楚楚地写了一首哀婉缠绵的情诗,又约周成凌今日相见,用词大胆放荡,与她那神女之貌判若两人!
太子心中一沉,这便是最差的情况。沉重之中,心头又生出一种被羞辱的恼怒。
宋青玉对他百般推拒,却对这个鸡鸣狗盗之徒殷勤备至,实在下贱!
这般想着,他的脸色也透出几分煞气:“还请宋大姑娘写几个字,让张大人比对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