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我以为你二人之间尚有旧情,才会出手相助,没想到弄巧成拙。”宋阳沉隐晦地撇清自己的干系。
“我给了你父亲一笔银子,让他举家离京。若如你所说你并未杀死许怀清,我会助你洗清罪名,送你与他们团聚。”
周成凌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忽然有些想笑。
“你怕什么?正如你所说,你只是想撮合我跟宋青玉而已,便是将你说出来,也洗不清我身上的嫌疑。”
他语气中有一丝不屑和桀骜,叫宋阳沉心头再次浮上些许不安。
只是旁边有狱卒巡视,他也不好将话说得太难听,强撑着笑了几句,便离开了大理寺。
今日整个宋府俱是喜意盈盈,便是偏远院落里的扫撒丫鬟,都应景地在头上绑了红色的头绳,争着挤到门口,一睹传说中宛如谪仙的九皇子。
如今整个盛京为人乐道的便是这桩婚事,要知道陛下同时为太子和九殿下赐婚,可太子那处还没动静,九殿下却没过几天便上了宋府下聘。
流水般的奇珍异宝装满了箱子,从街头一直排着长龙摆到宋府门口。围观的百姓远远看了一眼,但见最外围的金丝楠木箱子里,随意摆放着白净圆滚的整匣珍珠。往日难得一见的蜀锦,成批地堆置在一旁,在阳光下光彩耀目。
更不用说今日楚逸风今日锦衣玉冠,唇红齿白,一双眸子如水般澄澈。在宋府门口一站,便折了半个盛京少女的芳心。
待楚逸风入了宋府,留下一个飘逸风流的背影,府外的百姓俱是伸长了脖子,期望能在门缝中多看上一眼。
宋府正堂之上,气氛却是一片凝滞。此前,宋辉书就多次询问过宋青玉,是否有心仪之人,她从未透露过半个字,谁知不声不响竟领回一道赐婚的圣旨来!
他瞪视着下座八风不动的女儿,只觉一腔气闷无可言说。这个女儿,当真是跟他离心了。
也是为此,楚逸风入内时,宋辉书脸色老大不痛快。
不过,比之宋青玉嫁给太子或是定王,眼前这个远离朝政中心的九皇子,已是最好的选择了。
加之楚逸风此人才华横溢,敏捷善思,即便宋辉书初时心中不喜,也不免被他的才华所折服。待看到他抬过来的聘礼,无论数量还是珍稀程度,都足够表达对这门亲事的重视,心中对他便只剩满意。
如今王映雪关在佛堂之中生死不知,这些入府的聘礼清点也只得宋青玉并阮冰言一同操持。
幸好宋青玉早就将暖玉阁一旁闲置的小院腾出来,进进出出的下人侍卫忙碌着,将那小院堆得满满当当。
凌月舒感慨道:“之前还以为你会嫁入太子府呢,没想到一道圣旨……不过,九殿下也挺好的。”
宋青玉有些好奇:“表姐与九殿下少有接触,怎会有此感慨?”
“你还当我不知道呢?”凌月舒幽幽地盯着她,“那日在珠宝店,周宝儿发疯,他不管不顾地拦在你面前,就连我弟弟都没反应那么快呢。”
当日情形再次浮现,那时她已经生出跟楚逸风永不再见的心思,却没想到会有今日光明正大谈婚论嫁的一日。
“再说,那日城外被人刺杀,若非九殿下相救及时,我还不知是否有命见你呢。”
宋青玉这下真的惊讶了,“是夜星告诉你的吧?”
凌月舒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的神色,扭过头去,“反正我觉着他还不错,日后想必不会亏待你。”
宋府热闹得堪称锣鼓喧天,门口处管家亲自带着宋府的下人向来往的百姓发放铜钱和糕点,盛京的老百姓也乐得沾一沾这喜气。
不知不觉,门口聚集的百姓越来越多。管家初时还未察觉什么,直到越来越多流民闻声而来,将来往的百姓推搡到一边,引起人潮波动,他才感觉不妥,连忙让下人将簸箕箩筐等东西收入府内,宣城已经发放完毕。
没想到这一举动,却引起了汹涌激愤的怒骂。
“不是每个人都有吗!为什么我们过来就没有了!是不是看不起我们!”
“狗官!本来就是搜刮的民脂民膏,还要在这里充好人!”
也有人跪下哀求,“大人,行行好,给口吃的吧,孩子已经三天没吃东西了!”
更多人却是在下人收拾东西的时候,直接冲过去,在箩筐内猛地抓一把,快速逃走。有人带头,出手抢夺的人越来越多,甚至还有人试图破开宋府大门,入内抢劫那一片珠光宝气的聘礼。
幸好这次楚逸风带来下聘的都是训练有素的侍卫,三两下便将作乱的流民控制住,这才没引起过大的骚动。
事情传到宋府内,管家战战兢兢地站在一旁回禀,宋辉书却无暇看他,挥手让他下去,转而看了楚逸风一眼。
“盛京的流民越来越多了,本以为庆丰泄洪一事处理完后,京郊的流民就会回到原籍。没想到这些日子下来,反而是越来越多流民从庆丰一路上京。”
楚逸风沉默半饷,才道:“庆丰天灾不断,太子一行人去时,庆丰正遭过一次洪灾,放晴了一段时日。太子便以为大雨不会再来,只将被冲毁的河堤草草修缮一番,便回了盛京。”
言下之意,便是太子回京之后,庆丰再度暴雨,这才引得流民越来越多。
“工部尚书于气候分析之事上并不擅长,加之太子为人自负独断,庆丰一行的结果早就能预料到。只是可怜这些难民,为此流离失所。”
听着楚逸风淡然笃定的分析,宋辉书顿觉喉咙发紧,一股凉意缓缓从背脊处延伸开来。楚逸风在朝堂之中,几乎算得上是个隐形人,却对朝中局势了若指掌。便是远在庆丰,他也能洞若观火。看来他绝非面上表现出来的这般不问世事。
他跟青玉的婚事,不知暗中下了多少工夫,又不知他娶青玉的意图,究竟是什么。
“依殿下之见,庆丰一事该如何解决?”
“岳父不必如此见外,叫我名字即可。”楚逸风微微一笑,说得宋辉书不自然地轻咳一声。
“庆丰洪灾之事本就棘手,前些年都是庆丰任上的官员自行解决,今年实在弹压不住,才上报朝廷。父皇对此间内情心知肚明,派太子前往,本就没打算让他将此事处理完善。如今情状尽在父皇掌控之间,岳父不必忧心。”
楚逸风跟皇帝博弈十数年,对皇帝的心思可以说比宫中宠妃还要清楚。
不过,拿一座城和数万百姓的生命,做钳制朝堂和太子的武器,皇帝也未免太冷心了一些。
二人相谈甚欢之际,楚逸风身旁的元武入内,“殿下,抬来的聘礼好似跟礼单对不上,要您亲自来过目。”
宋辉书点了点头:“去吧。”
楚逸风风度翩翩地走出正堂,一离开宋辉书的视线,就开始小跑起来。
凌月舒早得了信,借故走开,偌大的小院里,只有宋青玉一人,在满院珠宝箱笼之间踱步。
这静谧美好的一幕,直叫楚逸风心中发烫。
“喜欢吗?”
低沉悦耳的声音在宋青玉身后响起,宛若山间泉水叮咚,又宛若冬日深雪化水,淙淙地流入宋青玉心里,让她整颗心仿佛被泡在蜜罐之中。
她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打趣道:“还以为你身无分文,不想你竟这般巨富。”
楚逸风几步上前,于这满院金玉堆中,深深地凝视着她。
“第一次见你时,就想着府上许多东西,只有你堪相配。”
他眼神太过炽热,宋青玉不自觉地微微后退一步,随即被他重重揽入怀中。
他这般动作,饶是宋青玉再怎么镇定,也不禁羞红了脸。她轻微挣扎了一下,感受到隔着衣衫传递过来的热意,忽觉整颗心都被一种名为幸福的东西撑得暖暖涨涨的,便顺从地将头调整了一下位置,舒服地倚在他怀中。
“你见我第一眼,便想送我这些东西了?”
楚逸风将她搂得更紧,“不仅如此,每每见到精美华贵的首饰,便会想象,佩戴在你身上,该是何等地惊为天人。”
“日后,我一一带给你看。”
楚逸风到宋府下聘声势之浩大,几乎传遍了盛京的勋贵人家。郑妍酸溜溜地听着下人禀报,几乎要将手中的帕子搅成麻花。
前几日赐婚的喜悦,在这几日太子刻意的冷淡之中,尽数化成酸意涌到鼻子上,酸得她脑袋晕得几乎要憋出眼泪来。
“太子哥哥究竟是什么意思!陛下赐婚的圣旨都下了,他还对我这般冷淡!那宋青玉已经许了人了,难道他还不死心吗!宋青玉不过赐婚给九皇子,就张狂得意成这个样子,太子哥哥也不说为我出气!”
她委屈地擦着眼,恨恨地跺着脚:“母妃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我丢脸吗!”
安王妃有些无奈地放下手中茶盏,“你我内宅妇人,难道还能主宰男子不成。也是你,一股脑地扎在太子身上,如今受了委屈,母妃便是想为你讨个说法都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