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妍在东宫的行径很快就传扬开来。
楚成轩这段时日郁郁不得志,连未入东宫的太子妃都看轻他,朝堂之上,东宫一系的官员无不垂头丧气。
消息传入楚逸风耳中,瞬间叫他警觉起来。
“他今日上午出了城,回京后神态很是反常?”
楚逸风在书桌前来回踱步,以这种方式将心中每时每刻都在升腾的恐慌强行压下。
太子的行踪不对劲,宫中乱成一团,楚仙乐成日喊着要上吊,要皇后和太子为她讨回公道。安王府又在一侧虎视眈眈,他竟还有心思出城?
“皇后身边的宫人这些时日都在哪?”
他忽然出声问道。
宋青玉失踪一事,因有凤飞云挡在前面,他将一部分精力放在左相府和跟踪凤飞云上面。盛京之中跟宋青玉有过纠葛的郑妍和楚仙乐也被他着手调查了一番,然而她们身边的宫人侍从却都无特殊的行径。
若太子牵涉其中,以他此刻麻烦缠身的现状,最大的可能只能是动用皇后宫中的人。
为了将宋青玉找出来,他已将先帝留给他的暗卫正式启用。不过一盏茶时间,就有人来报,皇后宫中的苏青嬷嬷两日前出宫探亲,这些日子一直没有回宫。
楚逸风长舒一口气,但愿这是一条有效的线索。
此时,宋青玉失踪还不到一日。他特意派人去宋府送信,说已经找到线索,让宋辉书不要宣扬。
为此,宋辉书也只得配合,说宋青玉在出城的路上突发恶疾,就近送去庄子上救治。
孙氏听后又发泄了一通,说宋青玉不孝尊长,托病不亲迎祖母和亲妹。更怒斥若不想拜见她这个祖母,就永远不要回宋府。
内忧外患,宋辉书简直心力交瘁。此刻他才认识到,宋青玉往日的日子有多艰难。家中主母可以将婆母驱赶出京十数年不回来,就可知王映雪手段远胜于孙氏。
再加上骄纵粗鄙的宋元珠,宋青玉于内宅之中不知受了多少磋磨。
她对自己这个父亲冷情失望也是在所难免,毕竟在过去的岁月中,自己从未向她伸出援手。甚至多次在她哀怜之时,斥责她不体恤长辈,在家中搬弄是非。
好在,如今她有了全心呵护她的人。
无论九殿下在朝堂之上势力如何,能将青玉的安危放在第一,就已经比他这个父亲合格得多。
虽说对楚逸风送来的消息并不怀疑,但宋辉书自己也没有停止查找。两方人马没有大张旗鼓,却也暗中将盛京城内和京郊翻了个底朝天。
被楚逸风默默盯上的苏青此刻丝毫不知已经暴露,她对宋青玉没被绑在箱子里,反而关在厢房这一安排很是不满。
然守在门口的侍卫冷冰冰地瞥着她,连开口解释都不屑,苏青也毫无办法,只得恨恨在宋青玉安置的房门前徘徊许久,悻悻离去。
殊不知,此刻关在房里的宋青玉,还有些期待她能闯入房中。
方才跟楚成轩交谈片刻,她对自己的处境已然心知肚明。然她没有把握,楚成轩会不会拿她去跟楚逸风做交易。
想安然脱身,她还得让苏青帮忙才行。
好在午膳时分,苏青送饭进来,宋青玉终于得以见到她。
被绑架,又被囚禁,若是一般的贵女,此刻早已恐慌萎靡。而宋青玉虽然有几分憔悴,可一双眸子中仍湛亮如夏夜繁星,看得苏青心里一阵不舒服。
她没好气地将手中碟盏甩在屋内小桌上,“赶紧过来吃,吃完自己收拾好!”
宋青玉喊住她急欲离开的背影,“苏嬷嬷昨日还春风得意,今日怎的变了脸?”
“你得意什么?”
苏青回过身来,她实在不知这个女人究竟有什么魔力。人都已经到了公主的嫁妆队伍中,太子殿下竟会突然来看她。
这也就罢,不知他们昨日说了些什么,太子转头就要将她放出来。虽然还没说将她彻底放走,可只要这女人再多说几句,难说太子殿下会不会动摇。
她怎么能允许这种事情发生,这个女人得罪了六公主。从来没有人能触怒了六公主之后,还全身而退,这个女人也不例外!
太子殿下如果要放了宋青玉,她绝不允许!
可此刻,这个女人竟不只死活地在她面前如此猖狂。
苏青脸上翻来覆去的神色精彩得很,宋青玉猜了个七七八八,见状慢条斯理地捧起桌上的白粥。
“苏嬷嬷用膳了吗?嬷嬷在宫中锦衣玉食,如今竟要呆在这荒山野岭,当真是辛苦。”
她一边小口啜着粥,一边打量着苏青的神色。
苏青皮笑肉不笑地看了她一眼,“别以为太子殿下来看你一眼,你就安然无虞。只要你还在这里一天,你就只是公主的一件陪嫁物事。”
宋青玉微眯了眯眼睛,将手中粥碗轻轻放下,抽出腰间帕子擦了擦嘴,张嘴似要反驳什么。谁知下一刻,她神色一顿,微张的嘴中吐出丝丝鲜血。
她不敢置信地轻捂着胸口,猛地将桌子掀翻,碗筷杯盏掉落一地。
院子里看管的侍卫们瞬间涌到门口,苏青目瞪口呆站在原地,双手在空中无知地挥舞着。
“你……竟下毒害我……”
宋青玉似乎挣扎着要揪苏青的衣服,却被她躲开不慎摔倒在地。
苏青慌乱地看着守在门口的侍卫,“没有,我没有下毒!不是我!定然是别人故意害我!”
宋青玉漆黑的眼眸死死地盯着她,脸上神情难受至极,仿佛一句话也说不出口,一只手用力抓着胸口的衣襟,另一只手虚虚指着苏青,仿佛在无声地指证控诉她。
苏青被她唬得一窒,高声尖叫着“不是我!我没有下毒!”
带头的侍卫被她这状如疯妇的模样烦得心浮气躁,挥手扇了她一个巴掌:“敢坏太子殿下的大事,活得不耐烦了!”
苏青被他扇得一个踉跄栽倒在地,此人手劲极大,打得她吭哧吐出两颗带血的牙来。只她的惨状却无人关注。
一个侍卫上前查看了宋青玉一般,见她气若游丝,口中不住地吐出鲜血,对她中毒一事信了大半,起身道:“怎么办,殿下才说护她周全,如今却……”
为首的登槐皱眉看着越发虚弱是宋青玉,“你去替她找个大夫,我亲自去禀报殿下。”
闻言,宋青玉缓缓闭上了眼。
东宫进了一个面生的侍卫,楚逸风第一时间就得到了消息。楚成轩还未做出反应之时,紧盯着东宫的暗卫就迅速抽丝剥茧找到了线索。
“殿下,那人是从永丰庄上一处宅院出来的。”
永丰庄是楚仙乐的产业,楚逸风生出一种“宋青玉就在此处”的直觉,焦躁了一整日的心此刻激昂起来,连忙点了几个人跟他一起出城。
永丰庄内,宋青玉双手紧攥,不知先来的会是太子,还是楚逸风。
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穿着黄色粗布衣裳的中年男子被推入内。
“这位就是吃错了东西的小娘子?”
那人战战兢兢地走到床前。
先来的居然是大夫……宋青玉心中一沉。
闭着眼,她察觉到有人搭在她的手上,细细探脉。
因为紧张,宋青玉藏在被子里的手悄悄攥紧。若被人查出她没中毒,而是在演戏,这帮侍卫不知会如何处置她。
把脉的时间过分长了,守在一旁的侍卫不耐烦地用刀鞘捅了一下大夫,吓得他弹跳起来。
“干什么!好不容易把出些苗头了,又被你打断了!”
侍卫语气更加不耐,“你到底会不会治!”
那大夫满脸赤红,哽着脖子怒道:“这十里八乡只有我一个大夫,你说我会不会治!”
嘴上说得厉害,实则方才他把了老半天,也没看出这位姑娘是什么问题,只知她脉搏是而奇快无比,是而似有若无,看起来仿佛是不治之症!
可到底是什么症状,该怎么治,他实在是一筹莫展。
此刻被这个侍卫一唬,他那不服输的劲头上来了,“这女的身中剧毒,若我不治,她就等死吧!”
那侍卫看了他一眼,见他神色不似作伪,这才丢下一句 “好好治,有什么需要,只管报来。”随即退了几步,守在房门口。
大夫见他退得远了,这才擦了擦汗,又重新把起脉来。
探了半日,还是摸不着头脑,可又有人在一旁虎视眈眈,他咬了咬牙,从药箱中拿出纸笔,开了一幅女子常用的,温养身子的药。
轻咳一声,“暂且先这样吃吧。”
见那侍卫将药方接过,又道:“这药方只能暂且压制毒性,若要彻底治好,还是去城中请回春堂的大夫来吧。”
他虽要面子,但到底不是什么泯灭人性之人,既治不好人,还是别误了此女子的性命。
只他自问心善,谁料那侍卫竟将刀一横,拦住他离去的脚步,冷冷道:“你既能治,就治好再走。治不好,你也别活。”
登槐已经去禀报太子,走之前令他不要打草惊蛇。若去城中请大夫,很有可能被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