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当众打脸数次,便是脾气再好的人也会翻脸,更遑论阮冰言本就不是什么软性子的女人。孙氏如此油盐不进,阮冰言当即命人将红玉赤金头面收入盒中,冷脸道:“替老夫人算一算,这些首饰价值几许。”
孙氏立刻要闹将起来,门外却传来一趾高气昂的女子声:“本郡主定做的首饰呢?快些拿出来。”
却是郑妍神色嚣张地站在铺子门口,伙计忙迎上去,“竟劳得郡主大驾光临,原是要下午送去府上的。”
郑妍眼角一瞥,忽然瞥见宋灵璧手腕上一条镂金掐丝红玉手镯,当即上前抓住她的手腕,不管不顾地将镯子捋了下来。
“好啊,我说为何推三阻四不曾送来,原是摆在这里私自售卖。哪来的贱人,一身泥巴味,也敢碰本郡主的东西!”
她动作粗鲁,手镯上凸起的金丝,在宋灵璧手背上划出五六条血淋淋的痕迹。
孙氏本就眼热这首饰,如今见被人抢走,自己心爱的孙女还吃了这么大的亏,哪还忍得了。上前将那手镯一把抢了过来,顺势将郑妍用力一推,“买东西讲个先来后到,这套首饰我们先看上了!灵璧你拿好了,别让那等不长眼的随意抢走。”
郑妍在盛京横行霸道这么多年,历来只有她欺负别人,何曾被人这般蹬鼻子上脸过?
当即便有侍卫将祖孙二人团团围住,冷厉的刀剑一出鞘,孙氏才觉出几分怕,战战兢兢跟宋灵璧抱成一团,“干……干什么,天子脚下,谋财害命,还有王法吗……”
“王法?”郑妍狰狞冷笑,竟直接两步上前,在孙氏脸上扇了两个无比响利的耳刮子!
这一下,叫孙氏直接呆愣了几许。她已有二十多年没挨过打了,自从老头子死了,她就是宋家的天。虽然在王映雪手上吃了点亏,避去山东,可山东老家的族人都把她高高捧起。
今日却被一个黄毛丫头打了脸!
若非她身体康健,此刻只怕要一口气卡在胸口晕过去!
“你们……你们都是死人吗!”她指着阮冰言和店里的伙计,跺脚怒骂,“就傻站着看人欺负我!还不替我出气!将这个小丫头片子给我绑起来,打一顿!”
她站在刀尖围成的冰冷银圈中,大气不敢喘地紧贴着宋灵璧,生怕被哪个不长眼的划伤了皮肉,却敢趾高气昂地使唤着其他人替她出头。
郑妍瞥了一眼阮冰言,见她也是一副大气不敢出的模样,这才得意洋洋地转过头去看着孙氏。
宋灵璧浑身抖如筛糠,手背还被那镯子刮得火辣辣地疼,被她目光一扫,心中更是胆寒,只怕今日是惹上硬茬子了。忙拉着孙氏,阻止她再说些什么不中听的的,轻声讨饶,只说是店里伙计主动将这套首饰拿出来让她们挑选。
那迎客的小厮忙站出来解释。实在是郑妍的名声整个盛京无人不知,孙氏初入京城敢跟郑妍叫板,他们却是连稍微违逆郑妍的意都不敢的。此刻哪愿意替她们背这个黑锅。
阮冰言也上前解释道:“红玉本就是郡主送来小店的,店里的伙计无论如何也不敢擅自将这套头面拿给其他客人赏玩。”
“阮冰言,你胡说八道!胳膊肘往外拐!你在宋府好吃好喝住了这么久,如今竟让翻脸不认人,帮着外人诬陷我!”
孙氏不敢置信地咒骂起来,污言秽语直入人耳,郑妍不耐烦地又扇了她一巴掌。
宋灵璧真有些怕起来,生怕那爽利的巴掌落到自己脸上,连忙道:“你……你竟这般无礼,我姐姐可是未来的九皇子妃……若让她知道你这般侮辱我们,定然不会放过你!”
“九皇子妃?宋青玉?你们是宋家的?”
孙氏和宋灵璧满以为她心有顾忌,俱是脸上一喜,只是还为来得及说什么,便见郑妍脸色骤然一变,“这两个小贼偷盗本郡主的首饰,将她们绑起来,一路吆喝着拉到顺天府去报案!”
什么?此处距离顺天府有要经过七八条街,几乎覆盖了盛京最繁华的地段!将她们祖孙二人绑起来游街一路,她们还有什么脸面可言!
郑妍却还嫌这刺激不够,轻声慢笑道:“好叫你们知道,这满盛京,本郡主最讨厌的就是宋青玉。你们不提她还好,偏偏你们是她的家人,本郡主自然要给你们一些教训。”
啪的一声,她将那镯子轻轻一甩,丢在地上摔得支离破碎,“报案的时候说清楚,这女子将本郡主的红玉手镯砸碎了,让顺天府尹秉公处理!”
镯子碎裂之时,宋灵璧就已目眦欲裂!这等饱满鲜艳的红玉,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那镯子带在她手上时,让她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满足感,让她有了自己也是堆金砌玉的官家小姐之感。
可如此名贵的镯子,却被这女子以如此轻慢的态度砸碎!
而郑妍说的话,更将她直接打入深渊。
打碎如此名贵的手镯被送上官府,后果如何她连想都不敢想!
“阮姨母!这首饰的来龙去脉我和祖母真的毫不知情!大家都是一家人,宋府对你也算是有恩,你不能看着人如此羞辱我们呀!”
“姨母?”郑妍若有所思地打量了一眼阮冰言,“原来这是宋府的铺子,原来是你们自家人监守自盗,有趣!”
阮冰言心中一凛,忙道:“这首饰确实是小店看管不利,小店愿免除这套头面制作的全部费用,包括店内提供的赤金底托,都尽数送给郡主。小伍,将郡主的定金取出来尽数退还。”
一旁的伙计早已知机将首饰包装起来,听阮冰言发话,又取出厚厚的一叠银票。粗粗看去,远不止郑妍给出的定金。
她这般会察言观色,郑妍心头的火气倒没这么重了。懒懒一挥手,命侍卫只将孙氏和宋灵璧绑了出去,店内其他人,倒逃过一劫。
一行人浩浩荡荡离去,殿内伙计愤愤不平低声凑到阮冰言身边,“这老夫人和三小姐真是没良心,明明是她们强抢店铺的首饰,却还在郡主面前将脏水泼到咱们身上。”
阮冰言叹了口气,“派人去宋府,告知宋大人吧。总归是宋府的老夫人,在咱们铺子里丢了这么大的人,咱们也难辞其咎。”
孙氏灰头土脸地被宋辉书接回了宋府,祖孙两人一回府就在宋辉书面前指天骂地地咒了一通阮冰言。若说一开始只是对她看不顺眼,此刻已经将阮冰云恨到骨子里。
宋辉书无奈抚额。
“够了,闭嘴!盛京卧虎藏龙,遍地权贵,你们在山东横行霸道,到了盛京竟还这般毫不收敛!也是我一时昏了头,竟纵得你们不知轻重!”
“长幼有序,青玉是嫡女,你一个庶女竟敢仗着祖母的宠爱强占她的院子!管家,去将三小姐的东西收拾好,放到问元楼去!”
宋灵璧的哭声一顿,心中纵使万般委屈,却也不敢反驳。就连孙氏也哽了脖子,不敢再大呼小叫。今日丢的这一通脸,实在让她们连着三年都抬不起头。
“这几日你们在府中修身养性,若实在想出府,等青玉回府领你们一起去。她年纪虽小,却沉稳有度,你们万事听她的,必不会让你们再生事端。”
宋青玉尚未回府,孙氏二人的嚣张气焰就消了大半。
宋辉书往庄子上递了几次信,欲接宋青玉回府,都被她以身体未愈为由推拒了。楚逸风早已叮嘱过她,盛京这几日将有巨变,让她安心在庄子上带着,切莫暴露行径。
这几日,庄子上看守的人手增加了好几倍,让宋青玉心慌之余,又多了几丝安心。
谁也没想到,巨变来得这样快!
宋青玉安睡的功夫,盛京城中忽然沸反盈天!
她于床榻之上起身,外间的乔月迅速入内,“小姐,可是要喝水?”
宋青玉摇头,“外间是什么声音?”
乔月谨慎地看了眼四周,好似周围会突然出现什么怪兽,一个错眼便会将她吞入腹中一般。确认周围毫无异动后,她才附到宋青玉耳边轻声道:“夜星大人说,今夜太子殿下有动作。”
宋青玉心中一凛,算算日子,明日定王就该出京前往庆丰。太子选在今日动手,倒是理所应当。
她拍了拍床榻,看向乔月,“上床来,今夜你与我一同睡吧。”
乔月腼腆一笑,将手中提着的水壶放在床头小几之上,乖顺道:“那夜间小姐若想喝水,便将奴婢推醒。”
二人同塌而眠,宋青玉只觉回到小时候,那时她在府中无依无靠,宋元珠和王映雪总是默默排斥她,她无话不谈的人,只有乔月一个。
今生她有了前世未曾有过的亲情,也获得了前世未曾收获过的真心。
想起楚逸风,她本安定的思绪又开始紧张起来。皇权动荡起伏,瞬息万变。前世太子一直安坐东宫,定王势力也不容小觑。
没想到今生却将皇权之争提前了这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