鳞渊境,饮月君雕塑旁。
这个世界的白珩早已不在,不过有了应星的加入,倒也还是五人。
颇有种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的惆怅感。
“七百年前,我们五人在此立下约定,无论如何都要再次相聚于此,共饮一杯……没想到,这个约定还有能被实现的一天。”
镜流作为这次再聚会的发起人,率先开口。
“可惜鳞渊空悬,世事蓬转。我们五人有的在世重生,有的求死不能,有的人沦为罪囚,而有的人...再也没法赴约了,彼此情谊也荡然无存。”
她说这些的时候,目光有些迷离,似乎曾经过往的一幕幕还近在眼前。
她似乎看着这里,又似乎看着远方。
“很快我将负枷受审,此去一别,也许是永别。所以我要在离开之前发出邀请,邀请各位在这初聚之地道别……以及道谢。”
说到最后的时候,镜流是看向应星的。
她恨着协助饮月君一起酿下大祸的刃,却对应星充斥着难言的心虚。
镜流感谢应星救下了平行世界的白珩,庆幸着那个人的存在,却又对自己如此的心理产生了愧疚和自责。
漫长的时光中,曾经的情谊她自己都无法说清还剩下几分,对上这张“应星”脸似乎只余恨意。——她用着“应星”亲手打造的的剑器,无数次一遍遍挑刺、切割、洞穿……
她一遍又一遍杀死着这张脸的主人,却又对眼前被迫“化龙”的应星感到了怜爱与心疼。
复杂冲突的情绪交织在一起,如果不是对方的技能治愈,镜流觉得哪怕是做了交易,她的理智也维持不了多久了。
镜流知道这位应星想要救她,想要努力赋予她活下去的理由,可她已经太累太累……如果不是仇恨支撑着她,恐怕她早已迷失。
“祸首饮月,一意孤行,擅行化龙妙法起死回生,变化形骸,酿致大祸,有辱战士哀荣。从凶应……曾经的刃,狂悖骄慢,染指丰饶神使血肉,助饮月妄为,终至堕为不死孽物。”
镜流说到这里应星名字的时候顿了下,换了下说法,然而刃还是皱起了眉头,冷冷开口。
“你错了,镜流。”
“错了吗?刃……在没有尽头的余生里,你只能在杀与被杀间徘徊,求索自己的埋骨之地。若非如此,你便无法消解过去的悔恨。”
“……我才是主谋,饮月才是从犯。”
“!!!”
此话一出,别说是镜流,就连知晓那段对话的景元和丹恒也不由得错愕。
这话是应星曾经和刃谈心时候说过的,他们并不奇怪应星会如此说,毕竟他和“丹枫\/丹恒”的关系一向极好,两人既然没有决裂,会偏心也是正常的。
至少在其他人看来,擅用“化龙妙法”的人是丹枫,事实也证明,哪怕换了个世界,协助者换人了,只要有丹枫在,就会出现被“转世”的人。
只是,刃明明知道这一切,却还是这么说了。
“事实证明,是我的能力不足,筹备不够,才酿成了大祸。”
刃原本只是觉得应星说的有那么点道理,却并没有在真的全盘接受,他只是认可了自己认可的一部分——追求死亡是他之所愿,而在此之前,他也该努力弥补自己的过错。
可是,这个想法直到……刃在穷观阵看到了异世界发生的一切。
同样是死亡之后被“化龙妙法”复活成持明龙尊,应星的记忆保存完好,哪怕中间有过波折,却也并没有造成什么损失和伤亡。
——如果当初他去寻求老师的帮助,是不是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如果当初是老师和饮月去复活白珩,是不是今天他们就能看到一个活生生的挚友在这里?
无数次,他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折磨般地拷问着自己。
朱明的怀炎将军,也是他的恩师,而他和饮月使用的方法也是持明族的传承,为什么当初他没有想到去寻求老师的帮助呢?
“狂悖骄慢……倒真是说的不错。”
如果不是当初的刃太过骄傲自信,自以为能够掌控一切,又怎会如此呢?
到现在,刃依旧恨着饮月,但是——他更加痛恨那个弱小、无知、傲慢、无能的自己。
就连后来丹恒反过来追杀他,他都不甚在意了。
完全没想到刃会说出这番话的丹恒眼神复杂地看着对面的男人,似乎第一次对其有了恐惧、厌恶、排斥以外的其他情感。
那不是惺惺相惜,也不是曾经的友情,而是一种同样被过去笼罩之人的,同病相怜的微妙情感。
“不必这么看我,在追求死亡的路途中,我会尽力弥补我的过错。”
刃淡淡开口,看了眼镜流,意有所指。
“之前不过是我没想到,既然应星已经明确告诉了我,我自然也明白,何为敢作敢当!我可不会推卸责任,只以死亡来逃避。”
“……”
镜流感觉自己被指桑骂槐了,又从这阴阳怪气地不客气语言中,恍惚回忆起了曾经的同伴。
看着眼前完全没预料到的场面,她叹息了一声,看向了应星。
“真是不可思议……你很像我认识的应星,却又很不像。”
面容,天赋,技术,经历……
这些镜流都觉得很相似,但真要说两人一样,却似乎在本质上有着某些不同。
至少,在看待问题的时候,这位应星可要积极阳光多了。
并不想和刃多说话,也并不想讨论这两个人谁是主犯谁是从犯,镜流看向了丹恒。
“丹恒,你永远也无法逃离饮月,因为他是你的起点,他的罪业将伴随你的前路,如影随形,直至入灭。”
“因为龙师?因为在你们看来,我从未真正轮回蜕生?”
丹恒忽然笑了起来,他看向了应星,恰好应星也看向了他,对他微微颔首示意。
仿佛是得到了什么鼓励一般,丹恒身上那种苦大仇深的感觉消散了不少,倒是颇有几分饮月君·丹枫曾经的潇洒从容。
“丹枫是我的过去,却绝不会是我的未来!”
丹恒斩钉截铁地这么说着,目光灼灼。
“能决定我是谁的,只有我自己!”
“……”
镜流沉默地看着神色坚定的丹恒,已然明白,尽管眼前的人或许还未决定何去何从,但他依然能够恪守本心。
不论是刃还是饮月,似乎都坚定了自己的道路。
这样……也好。
“云上五骁,该是彼此道别的时候了。”
镜流叹息一声,转身似乎想要离开,却被应星直接抓住了。
“???”
“我也就罢了,难道你不对自己徒弟说两句,让他和我一样就当个摆件?!”
比起被镜流带着跑,或者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的其他人,应星更在意大家的反应。
在看到景元脸上的落寞的时候,他终于是没忍住,一把抓住了镜流。
“没有茶,没有酒,话没说完,你就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