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陈氏气得脸色发白,许茹更是被她口中一声声的“庶女”气得说不出话。
爬墙跟的下人们啧啧称奇,爬房顶的沈趁算是开了眼——这小姑娘不是脸皮薄的一夸就羞得满面桃红?此时她断然不敢认这是同一人了。
孪生姐妹?不能,她刚说了许府只有她们两个女儿。
看来她的确聪慧不一般。
见母女两个如同斗败的公鸡,许适意倦意上涌,摆摆手道:“事情既已有了定夺,姨母便带着许茹回去吧,我就不送了。”
那语气冷淡的,好像那声“姨母”是许陈氏的名字一样,母女两人都像是不相识的陌生人。
可人都听闻许家嫡女素来有礼,便是陌生人,相别时她也会出门相送的。
故此便看出这母女两个在许府的地位之尴尬。
“你……!”许陈氏咬着牙,拉着脸站起身,心头尽是女儿反遭祸事的焦灼 ,没注意到妒意上头的许茹,竟气得发昏,预备把手中的热茶泼过去。
她的身形掩在许陈氏身后,漫儿和许适意亦然没有发觉,只是上帝视角的沈趁看得真切。
虽然从她看热闹开始,就是许适意单方面碾压这母女两个,但她下意识偏向昨天那个羞涩的小姑娘。
手中的石子沾了力道,倏地飞了出去,精准打在许茹手上,许茹毫无防备,白嫩的手背被打出一片痕迹,手上失了力道,痛呼一声,一杯热茶顿时泼在她身前的许陈氏背上。
许陈氏也猝不及防被烫了个通透,尖叫一声,倒是把对此一无所知的许适意和漫儿吓了一跳。
前者挑了挑眉还是镇定的,后者却没有这份心性,当即“噗嗤”一声笑出来。
因此也掩盖了沈趁的忍俊不禁。
场面有些混乱,许适意板起脸:“许茹怎么如此不小心,烫着了姨母?不尊长辈,不成体统,连一个茶盏也端不住么?”
许茹下意识想辩解,眼神朝房顶看去:“我是因为……”
“够了,甚是吵闹,罚这个月例钱,不必去账房领了。”
“你!!”许茹要气得原地膨胀。
许陈氏见势不好,赶紧把她拉住,低声道:“回去再说!”
母女两人均拉着脸离开了,漫儿再也忍不住,笑得前仰后合。
许适意无奈,唇边存了点弧度,故作严肃道:“笑什么,还不清理了?”
漫儿福了福身,叫了一个丫鬟来一起清理了,却发出一声疑惑:
“咦,这屋子里何时竟有这么大一块石子来?”
许适意看过去,一块指甲盖那么大的石子,她留了点心思,坐在书桌后翻账本。
清理好了,许适意打发漫儿下去。一下子,屋里又空寂下来,刚刚母女两个带来的吵闹仿如昨日。
许适意翻着账本,这一整天又是赶路又是消化重生的事,回来还和母女两个对峙一番,难免觉得疲倦,起身欲睡之时,窗子忽然被人扣响。
规律的敲打声,似是有什么人在外面。
许适意凝神分辨,还是临近后院的窗户,她顿时警惕起来——这深更半夜,莫非又是母女两个找来的歹人?
许适意越想越是,拿起桌上的茶壶,一边开窗,一手作势就要在开窗的一瞬间,把敲的人砸个头破血流。
沈趁好不容易等那两个丫鬟下去,又瞧着许适意看了会儿账本,确定不会有人来了,这才下来,却不想那人袅娜身子投在窗户上时,一只手还举着什么?
她仔细看了一眼——那是个茶壶么???
她又要来那一招?
沈趁大骇,窗户打开的一瞬间就闪到一边,果然,眼前嗖地飞过去一个物件儿,紧接着,就是茶壶砸在地上的破碎声。
没砸中人,却看到一闪而过的衣角,许适意心头一慌,正欲喊人,被窗外的人咬牙切齿地捏住手腕。
“你这人!”沈趁气咻咻地看着她,“若不是我躲得快,差一点儿又打着我了!”
熟悉的声音,却又不是那么熟悉。
许适意转回来,一见眼前的人,顿时讶然,“……沈姑娘?”
沈趁“哼”一声,松开手腕,身子轻盈地跳进来,还未说什么,就听见门外匆匆而来的脚步声。
哦糟了!总不能被人发现大半夜从窗户翻进来。
许适意显然也意识到这件事,当机立断指了指床榻的位置。
她意思是让沈趁上去躲一躲,毕竟合着帘子,她坐在书桌前自然也糊弄得过去,可是沈趁会错了意。
她拉起许适意就朝床榻跑,漫儿进门之前,两人堪堪相拥着一起倒进床上。
床帘微动,漫儿推门而入。
“小姐?”漫儿扬声问:“刚才是什么声响?”
此时狭小的被窝里,两人都是微微气喘。沈趁是紧张的,许适意纯是跑的。只不过这样逼仄的空间里,莫名地多了些在心里作乱的情绪。
漫儿没得到回答,窗户又开着,顿时有了不好的猜测,又喊了一遍:“小姐!小姐?您在吗!”
声音愈发近了,沈趁忙戳了一下愣神的许适意,许适意回过神来,赶紧出声。
“无事。窗外……有只夜猫,连声叨扰,扰人的很,丢了茶盏出去把它赶跑了。”
漫儿信以为真,走过去关好窗户,没有拉开床帘。
“小姐有事可唤我。”
“无事,你去歇下吧。”
漫儿合上门出去,两人又维持这个状态沉寂了几秒钟,一点动静都没有了,沈趁才算是放下心来。
紧张消失,手上的柔韧触感才显得清晰起来——她愣是把这存在于无数人梦中的许大小姐搂了这么许久。
许适意只觉得腰间发软,再加上她又是被压在下边那个,也没什么主导权,听着外头没有动静,这人却还不松手起来,愈发觉得羞意上来,使劲儿推推沈趁。
“你,你可以起来了。”
沈趁点点头,松开她的身子,掀开被子坐起来,脸都被闷得绯红。
许适意也不遑多让,此刻她胸口依旧是微微起伏的,发丝散乱,有几根和她纤长的睫毛纠在一起,看上去虽凌乱,却也美得惊心动魄。
沈趁看得愣住好几秒,才猛然发觉自己又盯着人家看了这么久,不好意思道:“你这小妹妹太美了,惹得我每次都忍不住多看上几眼。”
明明是轻浮的话,也幸亏她也是个姑娘,许适意如此想着,勉强忍住把人骂住的心思,拖着满身的不自在下床,整理了衣裙头发,不过几个呼吸,又是那个端庄的许大小姐。
沈趁从人家床上狼狈爬下来的时候,就见这人又恢复那个样子,也赶紧整整自己的衣服,心里想着——若是自己也有个这样的妹妹就好了,不但能在一起玩,她断然不会让她受了委屈去。
许适意看了一眼沈趁,心里好似还有些从未有过的痒意——偏偏每次见她,都有如此羞人的时候。
她想着该给人倒个茶,虽是不请自来,还是窗户翻进来的,但也算是客人不是。
只是她走到桌前,才想起自己刚把茶壶撇出去了,顿时又有点不自在。
沈趁也看出她的打算,忍不住笑:“你怎么每次都在我找你的时候,想加害于我?”
昨天也是,明明是要救她的,却被她扔了一块石头,今天就是茶壶,那下次是什么?
沈趁甚至有点期待。
许适意选择放过这个让自己别扭的话题,她轻咳一声道:“沈姑娘深夜前来,所为何事?”
提起正事儿,沈趁才想起自己来的目的是什么,赶紧问:“我那件外袍,你可还留着?”
她自然是留着的,许适意点点头,却又想到:这人不会是深夜赶来,只为了把衣服要回去吧?
似是要印证她的猜测一般,沈趁下一秒就朝她勾勾手指:“拿来。”
许适意:……
她想说府里有新的,那件被她穿过了,沾了风尘,但看这人执拗的表情,怕是非那件不可。
有一点点不悦,许适意不明白不悦从何而来,她压下心思,去屏风后拿出来。
“拿去。”
沈趁接过,伸进兜里找了一阵,果然,密信还在!还有她准备给许适意,却忘了的伤药。
她的表情肉眼可见的松弛下来,许适意看得出她在意的是手里的信封。
信?何人所给,至于如此珍重?
想来是亲密之人。
许适意浑然不觉自己已经和平日里相差了多少——放在平时她断然不会对除了有关许府有关以外的事投放精力。
沈趁抽出信纸,还是那张,她放下心来,朝站着的许适意招招手。
“你过来坐。”
许适意依言过去坐下,瞧着沈趁把那两个小瓶子放在她面前道:“这里边是很好用的药膏,抹在淤青处,很快就下去的。”
许适意有些意外,她不知道沈趁从何得知自己身上摔出淤青,想来是这人心思足够细,才想到这么细微的地方。
心头一暖,许适意接过,摆在面前,复又拂袖坐得端正:“多谢沈姑娘费心。”
沈趁是有心和许适意做好朋友的,这一口一个“沈姑娘”怎么行?
于是她探过身:“我有名字的,你叫我名字不好吗?”
许适意愣了一下,微微垂眸:“我不知,沈姑娘名字是哪两个字。”
沈趁这才想起来,她们还没有互通姓名。
“你这屋里可有笔墨?”
许适意点头,明白她所想,去书案上把笔墨拿来,放在沈趁手边。
那人也不见外,沾了墨,在洁白的宣纸上写了几个字,笔锋柔和,笔画却又飘逸自由,不是那些大家笔体,却也自成风骨。
字如其人,果然不假,许适意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