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将入夏,天气已经有些热,士兵们大口大口地喝着水。
谢灼一边喝水一边去看公主马车边的侍女,她也是跟着走了一上午,却是滴水未进。
想了想,谢灼走过去问:“你渴不渴?”
他把一个备用水囊拿出来递过去,“没用过的。”
走了一上午,天气确实热,侍女看了一眼水囊,又看一眼谢灼点点头接过去。
谢灼也并未多留,把水送了转身就走,回到自己的位置合眼小憩,不知在想什么。
赶车的车夫凑过来:“小姑娘,你跟殿下多少年了?”
侍女沉默片刻:“十几年吧。”她知道是闲聊,就也反问,“你们呢?跟随多少年了,如此信服这个统领。”
小伙子有些羞涩地笑了一下,才道:
“我们统领是跟随小沈将军立了大功的,又武功高强,对我们比之前的储氏兄弟要好上不知多少,我们如何不信服。”
他看看车帘:“这殿下怎么一路也不说话,如此安静,是不是没走过这么远的路,不舒服?”
侍女摇头:“殿下性子就是如此,安静内敛,你莫要打扰她。”
车夫点点头:“若不然把帘子掀开,透透气也好。”
侍女奇怪地扫了他一眼:“殿下脾气大得很,我可不敢进言,不然你说?”
车夫讪笑,摆摆手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侍女意味深长地看着他,慢条斯理地咽了口水,把水壶放在地上。
水壶碰到地面,谢灼急匆匆回来,大吼一声:“禁军全体都有!戒备!”
话音一落,所有人顿时收拾了甲胄起身,各个精神紧张地肃立,等着谢灼一声令下。
不多时,谢灼便快步走过来,五官都快拧在一起对侍女道:“去禀告殿下,林中有埋伏,叫她待在车里不要随意跑动!”
侍女没犹豫,马上对马车内说起。
车夫见状也攥紧了鞭子。
谢灼转身骑了自己的马,靠在马车边,命令几百名禁军松散围成圆形将马车层层围在中心。
他把副将叫在身边,拍拍他肩膀:“速去京城,只从大路走,叫沈将军速来接应我!”
副将知道事关重大,换了衣服去找沈趁不提。
崇山峻岭,谢灼回想着方才那个满身是血逃回来的士兵,还未开一言便倒地不起,心中便对埋伏的人恨上几分。
既然暴露,也没有继续埋伏的必要。
过了一个时辰,二十几个骑着马的蒙面人从林中走出,顿时吸引了禁军们的注意力,手都按在刀把上蓄势待发。
“对面的,何人带队?”黑衣人头目高喝一声。
谢灼坐在马上纹丝未动,“四品御内禁军统领,谢重言。你是何人?”
头目看了看他背后的长枪,面露不屑:“老爷的名字还不是你配知道的!沈浸影何在?”
谢灼闻言心中疑窦顿生——沈趁虽说是被封为将军,但也尚未将名声传扬出去,怎么这人上来就要找沈趁争斗?
谢灼面色不改,冷笑一声:“我足以对付你,何须扶阙将军?”
“我这大刀斩了几百个说大话的人,多你一个也不多!”头目大喝一声,“给我上!车里的人抓活的!”
谢灼握紧手中长枪,心知一场争斗在所难免,再看那人死死盯着马车的视线,一副势在必得的表情。
马车的窗户支开一条缝隙,隐约能看到里边的人嫩黄色的衣袂。
谢灼再看他身后的黑衣人们,一个个身材身高都大致相仿,骑的马也都是棕色高马,肃立的样子比他的禁军相差无几。
他心有猜测,故作怒气冲冲之态,骂道:
“有多少本事啊你就在这儿猖狂上了?我们大宣的长公主殿下是你配盯着看的?跟小爷先过两招试试!”
他话音一落执枪便冲上去,头目被挑起战意,也提刀迎战,两人很快打在一处。
说也奇怪,若是普通的杀手,此刻早就趁谢灼缠斗时一拥而上,可这些黑衣人却没有,仿佛在等待命令一般安静不动。
谢灼的猜测得到验证——这根本不是杀手,这是军队才有的士兵素质!
头目似乎也反应过来,怒喝一声:“上啊!抓活的!”
黑衣人们也纷纷抽了腰刀,禁军也迅速排好战斗阵型。
正在这时,侍女忽然喊道:“都停下!殿下有话!”
谢灼猛地把头目的长刀别开,两方人马暂时停手。
侍女看着谢灼道:“殿下说,不愿看到众禁军血流成河之景,她可以留下,前提条件是需要放禁军先走三十里。”
头目一愣,旋即哈哈大笑起来:“想不到你们的长公主殿下竟如此胆小怕事,妇人之仁!好!我答应了!”
谢灼眉头紧皱:“不行!今日便是死战我也送殿下走,我们的命几百万条也不如殿下一条命重要!”
侍女对着马车的窗口又低语几句,众人都盯着她的一举一动,只见她神态恭敬地应了声,而后叹口气道:
“殿下心意已决,谢统领不必执拗了。”
“可!”谢灼急的想冲进马车把人劝住,侍女又道:
“殿下说她自幼在山光寺长大,见不得血腥和杀戮,若是叫这么多人为她去死,她宁愿以自己交换。”
“我真是好感动啊~”头目狞笑一声,“那个什么谢统领!小子哎!老爷看你们殿下是个软心肠,愿意给你们机会,赶紧给我抱着你的小命滚开,别挡老子的路!”
谢灼急的手心都出汗,怎奈侍女摇头叹息也是坚决:“谢统领,莫要抗旨不遵。”
她神色中似有话说,谢灼多看一会儿,侍女似乎递了个眼神,他虽然心中狐疑,却只能信任这个侍女,点点头咬牙切齿道:
“罢了!”
头目放声大笑,嘲讽道:“还不快给我们的谢统领让路?!”
黑衣人们纷纷也后退,让出一条路。
谢灼命禁军们朝大路继续回京,自己则留在最后。还有那个侍女,也是站在他身侧一动不动。
待到赶车的禁军都快路过两人时,谢灼忽听侍女道:“给我一匹马,一会儿听我命令快走!”
声音压得低,说的也快,足以体现出她想隐蔽的心思。
谢灼心中答应,不动声色把缰绳递给侍女一条,面上更加的气急败坏,以此松懈头目的戒备。
禁军们走得远了,头领看着二人:“你们两个,是舍不得主子,也愿意领死么?”
侍女上前一步道:“只是舍不得殿下,想将殿下的水壶交给她,一路上不知要走多远,莫要渴着。”
头领不耐烦地指指马车:“那就赶快扔进去,少磨磨唧唧耽误老子的事儿!”
侍女连连点头,将马车打开一条缝递水壶,隐约还能听到一个女人低声叹息说着什么。
头目不屑地轻哼一声,对谢灼道:“你们殿下在嘱咐你回去好好做官呢,你不谢恩吗哈哈哈哈哈哈!”
其他黑衣人也哈哈大笑起来,只是声音有些怪异。
谢灼憋着话一言不发,不大一会儿侍女就关好了车门回来,叹着气道:“谢统领,我们也走吧。”
头目心知这些人想破脑袋也想不出自己是什么人,根本不担心他们有什么交通。
更兼看着那个心高气傲的统领,此时如同斗败的公鸡一般灰头土脸,心中更是满足。
侍女翻身上马,动作之利落哪像普通的小侍女?
只不过南国女子自小善骑射,故而也没有人觉得不对。
谢灼更加疑惑,瞧着侍女拍马路过他:“快走!”
谢灼又看看马车,重重叹了一口气,在黑衣人的嘲笑声中飞马离开。
笑话够了,头目拍拍身旁一个人的肩膀:
“好啦,把公主殿下请出来,咱们也回去了,主子还等着呢!”
身边的人用南国语言答应一声,翻身下马,一边淫笑着一边打开马车门,却在看清马车里的人一瞬间愣在原地——
马车里根本就是一个做工精巧的空心木桩,套着华贵的衣服,这是金蝉脱壳之计!
他恨恨地回头禀告:“老大!这些人是骗子!这是个木头桩子!”
头目闻言也又惊又怒,亲自拍马过去查看,却又见手下惊恐道:“老大快跑!这是火药!!”
八个字令头目呆滞了一个呼吸不到,马上拨马便走!其他的黑衣人也是四散奔逃。
可为时已晚,手下人话音刚落不久,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破便响彻山谷之中!
跑出挺远的谢灼吓一跳,一把缰绳勒住,回头去看那个方向——不正是逃走的马车那边?
“这?!这怎么回事儿?!”
侍女也停住,马在原地踢踢踏踏直打转转,也是受了惊吓。
她声音高了些:“先跑再说,莫要去理会!”
谢灼赶忙转回头,马鞭扬起来更快地朝京城去。
这么跑了将近三个时辰,天也黑了下来,四周亦是安安静静。
此刻人困马乏,谢灼跟着那个侍女,将马拴在一处小溪边,稍稍歇脚。
他一边拴马一边还在想被押出去的长公主,心不在焉地栓了马,频频朝那个方向看。
本来他此行的任务就是保护境和殿下,现在竟然用她一个弱女子的性命来保全自己,这算什么男人?
越想越憋屈。
谢灼拴到一半的动作也进行不下去了,解开绳子就想回去追上人,把境和殿下救回来。
侍女见状,看着他又把缰绳解开,明知故问:“谢统领意欲何往?”
谢灼已经翻上马背:“此处离京城颇近,浸影即刻就来,你勿要害怕。大丈夫怎可以女子的安危来交换自己的性命,我这就去把殿下追回来!”
侍女听他慷慨陈词一番,无奈朝他招招手:“先不急,统领不妨听我一言。”
谢灼疑惑地走过去,脸上到处都是明晃晃的焦急。
侍女端正了仪态,开门见山道:“马车里的是假人,我才是境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