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膳之后,许茹告辞,被客客气气送了出来。
她坐在马车上的时候还有些发懵——这两人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是真的不计前嫌,还是挖了坑等着她跳?
可她们应该不知道自己来打探虚实才对,没道理会提前防备啊。
想了一路,进了屋的时候,她才想起今日该给许纲传信,便把江春随的事写给许纲,又把自己偷拿的东西捆在一起,叫丫鬟送到那天见面的茶坊。
许纲对这消息等了几天,还以为许茹要失信,却不想真的能给他传来消息。
看过之后,他当即口语丫鬟,叫她回去传话。
入了夜,任超才回府,径直去找许茹问她今日所见所闻。
许茹帮他捏着肩膀:“别的没什么奇怪,就是将军府里新收了一个侍卫,是个女人,许适意说这女人身手不错,之前是个乞丐……”
听到此处,任超整个人都绷直了身体:“乞丐?!她头发是不是特别长?”
许茹仔细回想,那人头发也就是普通程度,算不上特别,摇摇头:“与我一般。”
任超狐疑,又问了几个关于这个乞丐的事,最后许茹权衡几秒,还是按照许纲的授意说:
“那个乞丐前几日和一个蒙面人打了起来,知道那人是谁,近几日来偷了那人的东西准备反告。”
江春随被通缉就是任超的手笔,他试图通过这种方式揪出藏得隐秘的江春随,但许久过去依旧没什么消息。
若是江春随真的偷到他的东西,到时候去官府反告,即便自己不会因此落得什么审判,但太后那边恐怕更失宠了。
以往没人和他争,他不在意。
可如今有了个许纲,任超便不能出一丝纰漏。
“我去去就回!”念及此,任超现在迫切想看看,自己那把随身携带的匕首是否还在。
那个乞丐能在戒备森严的荣国公府偷吃的,那他这府邸肯定也是来去自由。
岂料这一找,匕首还真就不见了!
任超急得团团转,找了一晚上,又封闭了府门找了好几天,就连池塘都恨不得翻个底朝天,仍旧没找到。
-
将军府里,沈趁正陪着许适意画画。
许适意蕙质兰心,只是观摩几眼,窗外的梅便被她几笔勾勒,跃然纸上。
沈趁忍不住赞叹:“阿意好丹青,谢灼看了肯定也要自愧不如!”
许适意脸红,把笔搁下嗔她:“单你嘴甜,总要夸我。”
沈趁靠着她大方接受:“我说的都是实话,确实画得好!”
许适意抿着唇笑,看看外头即将融化的雪,想想也快新年了,悠悠吐了口气。
“这几日许茹都没来,也没出门,看来是把消息带回去了。”
沈趁闻言也想起正事:“任超大门紧闭,不知道在做什么。不过——”
她话锋一转:“新鲜的是,那天许茹回府之后,春随看见她的婢女出府,去见了一个人。”
许适意一愣:“谁?”
“许纲。”
两人对视,许适意思考着各种可能。
沈趁继续往下说,提供思路:“丫鬟给许纲递了封信,还有一个布包。许纲看后说了什么,虽然春随没听清,不过大概猜到是某种授意。”
“所以许茹是为了许纲才来的?”许适意道,说完又觉得不对,
“她虽然今天看着成熟,但心思还是一样狭隘,之前许纲一力与她撇清关系,劝她出嫁,她肯定要记恨。”
沈趁也这么想:“所以我猜,这个许纲的目标,大概是任超。”
即便只有三个人,可也说起来十分复杂,两人思索了一阵儿没什么头绪,干脆放下不想。
许适意想起去年的新年,她忙着铺子的事,年夜饭也是随便应付一口的。
想到这儿,她看看沈趁,眉眼温柔——今年却不一样,她身边有心上人陪着她。
沈趁似乎还在想刚才的话题,注意到许适意的眼神,笑着问:“看着我做什么?”
许适意说出心中所想:“只是想到,去年还是独身一人,今年却不似往年,身边有浸影相伴。”
沈趁闻言心头一软,靠近些牵住她的手:“不止今年,往后的每年,都是如此。”
许适意轻笑,主动靠进沈趁怀里,轻轻舒了口气:“我知道,浸影总会陪着我。”
-
农历腊月三十。
相拯设了宴,朝廷官员携着家眷都受邀入宫庆贺。
宴席之上,众人察言观色推杯换盏,乍一看也算热闹。
沈趁坐在丛磊旁边,瞧着他空荡荡的身侧:“丛叔,如今也算太平,你可也给我和谢灼寻个婶婶来。”
丛磊咽了口酒,里边穿的是赵小蝶前几天才给他送来的棉衣,此刻听到这句话,棉衣比刚刚更要热乎了些。
他头一次没矢口否认什么,只点点头:“若过了年还是国泰民安,到时再说。”
谢灼闻言撞撞沈趁:“你却不知,小蝶姐前几日才去给丛叔送了新衣服,这衣服丛叔都舍不得穿,今日如此隆重的宴席才穿出来哈哈哈!”
丛磊被他说得老脸一红,吃着东西强装听不出来。
沈趁闻言也是笑:“那看来我们要有婶婶了哈哈哈!”
许适麒甚至给丛磊倒了杯酒,小声:“那提前恭喜丛叔叔?”
这边打趣,另一边许适意坐在以境和为尊的圈子里,挨着境和,隔一个人便是琮舞。
因着之前琮舞的忽然变卦,许适意对她也不似往常的亲近。
自从这些人入了宫,相拯从未临幸任何人,因为谢灼的关系,太后才故意给琮舞封了位份。
所以这种场合里,即便琮舞永远都不会被相拯垂青,但毕竟是唯一的妃,也还是能有一席之地。
眼下三人虽挨在一起,但境和上次才羞辱了她,这会儿也是只和许适意多说几句,她根本插不上话。
许适意吧,到底中间还隔着一个境和,她哪敢隔着长公主和许适意说什么。
其他人她都不认识,更没法开展话题。
是以整个桌子上,除了她像个背景,其他人都或多或少地有说得上话的人。
晚宴进行到一半的时候,总算能自由活动。
琮舞松了口气,赶忙出来透风。
外头是一片寂静的夜色,和里边的声乐觥筹截然不同,也总算能给她一点安静独处的空间。
人一安静下来,没事做的时候,烦心事便不请自来,搅扰神思。
琮舞想到自己来京之后的种种,不禁叹了口气。
她时常觉得不甘——和她同样凤城来的人,商户也好,还是乡下妇人也罢,竟都比她过得舒坦。
许适意嫁了个从一品的将军,那是多大的荣耀,多大的地位!
可她呢,明明父亲还在朝为官,却偏偏寻不到良人。
本以为可托付谢灼,可那人自甘堕落,好好的统领不做非要去后宫做个侍卫长!
入宫了吧,皇上又因为和谢灼的交情对她置若罔闻。
即便她是这后宫里唯一的妃,可那有什么用呢?
连她自己都知道,她这个妃的位置,从受封开始,就已经和在冷宫没差别了。
琮舞叹了口气,她明白过来,这后宫里,谁都比她更有机会上位,只有她没机会。
可她一开始辛辛苦苦地塞钱,练琴,学着那些入宫必须要会的手艺,费了那么大力气,究竟是为什么?
琮舞陷入两难——是继续在后宫里熬,还是想办法出宫?若是出宫,又该找谁?
夜的深重加重她的忧虑,身边忽然响起一个男声:“你独自在此,却是为何。”
琮舞一愣,见是相执,下意识整理仪态:“回王爷,我出来散步。”
相执睨她一眼,开门见山:“据我所知,你现在的境况不是很好。皇兄似乎并不看重你。”
琮舞闻言,苦笑——哪是不看重,根本是连看也不看。
见她默认,相执继续道:“如此境况,还在宫中消磨光阴,可值得?”
这句话和琮舞刚才的念头不谋而合,琮舞听得出他似乎有让自己出宫的意思,忙抬头问:
“九王爷的意思是?”
相执沉默,琮舞只好自顾自继续说:“我……我也知道,在宫中已经没了意义,可,出宫不是那么简单的。”
相执闻言:“早些时候,有才能的谋士若想投奔,须得交纳投名状。主人家看了,觉得有用,便会留下谋士供养他。”
琮舞是个机灵的人,怎会听不出言外之意。当即问:“那九王爷需要我做什么?”
相执满意她的聪明:“太后。与太后相关,本王都要知道。若是有一日本王得到有用信息,那你出宫的事,便交给本王。”
琮舞惊愕地看着他,似乎是在思考相执要做什么。
但相执根本不怕她会倒戈太后,以她对琮舞这个人的了解,她想往上爬,而太后能给的不过就是这个和冷宫妃子无异的位份。
可他能给的,远不止这些。
他知道琮舞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两人才谈完,相执回位置的途中,便和一人撞在一起。
他下意识把人扶住,抬眉看,是左丞相之子刘庸平。
两人很快分开,刘庸平施了一礼:“见过九王爷。”
相执矜持地点点头,看看他垂在身侧的手,想起这几日 听到的“新纳小妾被左丞相打”,看来似乎是真的。
好歹也有过几面之缘,相执还是劝劝他:“你还是早日得个功名,烟花柳巷之地终究不是君子长留之处。”
刘庸平下意识抬头看他,那人眸中并无别的神色,只有劝诫。
他微微放心,赶紧答应下来,然后看着相执抬步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