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梨察觉到宋月的手有点发抖,柔声让宋月不要害怕,接着拿起针线筐中的鞋面,让宋月帮忙绣几个图案。
“姐姐想绣什么图案?”宋月拿着鞋面问。
宋梨想了又想,她以往的鞋子都是净面的,还真是一时之间想不出要绣什么。
宋月见宋梨皱着眉头左右为难,笑着向宋梨建议在上面绣几竿青竹。
宋梨端详着宝蓝色的鞋面,宝蓝配浅绿,倒也搭配,点头答应下来。
宋月低头在针线筐中找出自己想要的彩线,拿起鞋面专注的绣着青竹,那具森森白骨被丢到了脑海之外。
宋梨见宋月绣的认真,悄悄的退出堂屋,躺在藤椅上悠闲的晒着太阳,搭在身上的薄被子是她这两天用平日里积攒的鸡毛和棉花混合在一起做的。
江轻舟回到家,见薄被子放在藤椅上,皱着眉头与拎着木箱的宋梨商量:“小梨,天越来越冷了,我还是把它搬到房间里吧。”
宋梨笑着点了点头,接着低声问江轻舟关于张沟村白骨的事情。
“是赵轩,有胆大的人凑近看了,认出了赵轩的衣服。衙门里的人随即让人赵赵老大、赵老汉来认尸,俩人看着被挖出的赵轩,都吓的尿了裤子。有人说曾在赵轩失踪前听到过赵家传出来的惨叫声,陈捕快他们直接把赵老大、赵老汉带走了,俩人边哭边相互指责是对方杀了赵轩。”江轻舟虽然之前也猜到过赵轩的失踪与赵老大有关,但没想到赵老汉也参与其中。
宋梨听后不胜感慨,几句轻描淡写的话,囊括了兄弟阋墙、父子相残的悲剧。
江轻舟揉了揉宋梨的头发,接着对宋梨讲:“这件事情很蹊跷,不知是谁把赵轩挖了出来,那块地也几乎被挖了一遍。如此看来,挖赵轩的人只是知道赵轩被埋在了那块地里,不知道具体埋在哪里。那这人在此时把赵轩挖出来肯定不是想着要为赵轩报仇,应该是有别的目的。”
“轻舟,不管对方是什么目的,也肯定与咱们无关。与其操心这个,还不如操心咱们中午吃什么?”宋梨边说边拉着江轻舟走进厨房,准备做哺食。
江轻舟听后轻笑着问:“小梨有什么建议?”
“煮面条、蒸面条或者是蒸米饭,前几天买的稻米还没有吃呢?”宋梨说完,伸出三根手指让江轻舟选。
江轻舟握住宋梨的无名指,柔声说:“那就蒸米饭吧。”
宋梨露出了得逞的笑容,哼着小曲走向放有稻米的大缸。
两天后,宋梨和宋月一起去给酒楼送豆芽,俩人在胡之敏那里听到了一个让人震惊的消息:原来,赵轩的死和刘树林牵扯到了一起。
宋梨吃惊的看向胡之敏,她实在没有想到当初怂恿赵轩去勾搭刘真小妾的就是刘树林。
“刘真的小妾也算是刘树林的伯母,他为什么要找人给他大伯带绿帽子。况且,听说刘真对刘树林还不算。”宋梨真的很难理解,除非这个小妾本身就与刘树林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胡之敏看了看宋梨、宋月,觉得还是不要让里面的肮脏事污了她们的耳朵,便转移话题对宋梨说:“江娘子不用理会太多,明天记得给酒楼供豆腐,每天二十斤,每斤四文,这个价格和刘树林的价格一样。刘树林现在是墙倒众人推,听说他昨天又被人揍了一顿,这次下手很重,腿都被打断了。”
宋梨之前偷听了孙掌柜与刘树林的对话,自然对酒楼采购豆腐的价格了然于心。她接着对胡之敏说关于豆芽的事情,天气陡然变凉,再往酒楼送五六次豆芽后,便会暂停发豆芽。
俩人说话间,胡之俭和柳如玉一同进入后院。
宋梨装作不认识胡之俭,连忙带着宋月向胡之敏告辞,临走时偷偷瞪了几眼正在和胡之敏互相挖苦的胡之俭。
“老二怎么舍得下楼了,我还以为你是姑娘,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胡之敏嘲讽完胡之俭,笑着问柳如玉准备吃些什么。
柳如玉还未来得及回答,被胡之俭搂在怀里向胡之敏炫耀:“可怜的老大,羡慕的眼睛都红了。等到你再成婚,我和如玉的孩子都应该会走了。”
“啧啧,老二还好意思开口,你流连花丛多年,也没见哪个女人声称怀了你的孩子去家里闹的。老二,你到底行不行啊?”胡之敏装作无奈的样子摊摊手,眼神中透露出嘲笑的意味。
胡之俭顾不得与胡之敏计较,赶忙看向怀里的柳如玉,只见柳如玉同样用质疑的眼神看向自己,变得更加无比心塞。
胡之俭松开柳如玉,怔怔的往后厨走去。
柳如玉看着胡之俭失落的背影,本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想法与胡之敏商议:“姐夫,以后你多要几个孩子,到时候过继给我一双儿女吧。”
“老二,你愿意吗?你是愿意的话,我就答应如玉了。”胡之敏高兴的朝胡之俭大喊。
胡之俭震惊的回过头,怒气冲冲的返回到柳如玉身旁。他本想指责柳如玉,但又想到自己曾经的所作所为,只能轻轻说句:“时辰不早了,快去吃饭吧。吃过饭,我带你去街上逛逛。”
柳如玉轻轻点下头,主动挽上胡之俭的胳膊往后厨走去。
胡之俭回头,用威胁的目光看向一脸坏笑的胡之敏。
中午时,宋梨和江轻舟一起把宋月送到王老汉的牛车上,宋梨又低声交代了一遍宋月关于石膏粉的用量,然后再次嘱咐宋月回到家后就用陶罐把石膏粉放好。
宋月笑着让宋梨放心,说这些自己已经全部记在了心里。
时隔一月之后,宋梨在摆摊时,听到了刘树林的死讯,大家都说刘树林死在了花柳病上。
还有人提到了刘树林跑掉的媳妇,周家没有,王家也没有,不知跑到了哪里去。
陈远再次去破房子处找到王三元,问他是否还想成为庶民。
王三元激动的跪在地上,口中不停的说着自己愿意,大半年的时间过去,他还以为陈远忘记了这件事情。
“你可要想清楚,成为庶民就要交田税、人头税和服劳役。买田、买房,可不是一笔小数目,碰上灾年,说不定田和房还会再次被卖掉。”陈远再次向王三元确认,他不觉得乞丐的生活有什么不好。有不少死守着手里那几亩地的穷苦百姓,甚至还不如乞丐。
王三元没有立即回答陈远的话,而是跑进破房子抱出两个陶罐对陈远说:“陈捕快说的,小的都清楚。都说有房无田是流,有田无房是氓,小的活了大半辈子,连个流氓都不如。小的当初为了交税、救老娘,卖房、卖地,连媳妇和唯一的女儿都不能护住,如今她们就在这两个陶罐中,连个能够入土的田地都没有。不管以后如何,小的总得让她们娘俩入土为安。”
陈远让王三元先去买田买宅,然后拿着字据去衙门申报立户籍。
王三元赶忙点头答应,然后搂着陶罐低语:“我终于可以把你们下葬了。”
陈远不禁长叹,摇着头离开了破房子。人都有执念,或许王三元的执念就是想要有块能够安葬妻女的田地。
冬天的雪接二连三的到来,陈远在第一场雪后先帮王三元立了户籍,然后帮王三元给妻女写了牌位。
当陈远听到“爱女王琴娘”后不由得愣了一下,继而觉得是自己想多了,花眠楼里的姑娘也未必会用真名。
王三元见状向陈远解释:“不瞒陈捕快,花眠楼里的琴娘就是草民的女儿。”
陈远并未多问,斯人已逝,何必再去揭她生前的不堪,对于琴娘来说,死也是一种解脱。
次日,陈远带着自己写好的两封家信赶往县城,一封请驿站的驿吏带往汴州,一封托商队捎带到颍州,信中写了他与如意明年四月的婚期。
时间慢慢来到腊月二十八,宋梨和江轻舟带着江清野去参加了杨渝、吴明淑的婚宴。她思前想后,请李云安画了一幅百子图当做杨渝、吴明淑的新婚贺礼。
等到年后二月,李云安和杨静成婚时,宋梨转而请吴明德画了一幅百子图,算是俩人的新婚贺礼。
江轻舟禁不住调侃宋梨:“小梨,等到陈远和如意、明德和小月、胡东家和李姑娘成婚呢?”
“请李公子再画三幅,一次性准备好。”宋梨话音刚落,自己忍不住倚在江轻舟的胳膊上笑了起来。
随着惊雷起,天气慢慢变暖,宋梨和江轻舟买了石榴树、苹果树和梨树、柿子树栽到了新宅中。
豆腐的生意依旧继续,宋梨在江轻舟离开家后,把藤椅搬到盛开的桃花前,散着长发躺在藤椅上晒太阳。
粉红色的云霞随着春风在空中摇摆,时不时的吹落几朵花瓣,落在熟睡的宋梨身上。
梦中,依稀有人吟唱:桃之夭夭,有蕡(fen)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