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过白露,夜里露水渐浓。
江轻舟催促吃完猪蹄的宋梨快去洗漱,随后俩人一起在院子中来回散步。
与其说宋梨是在散步,不如说是江轻舟推着宋梨在走。宋梨的身子愈发笨重,人也变的愈发慵懒起来。
“哎呦…”
宋梨感觉到腹部一阵搅动,忍不住痛呼出声。
江轻舟急忙扶住宋梨关切的问:“小梨,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轻舟,是宝宝在踢我,你扶着我一下,我想回屋躺着。”宋梨说完,一手扶着腰,一手攀在江轻舟的胳膊上,慢慢的往东夹间走。
江轻舟半趴在宋梨隆起的腹部前,指着右边鼓起的肚皮问:“小梨,是右边在动吗?”
宋梨笑着摇了摇头,轻声告诉江轻舟是左边在动。
“左边吗?为什么右边会鼓起?”江轻舟不解的问。
宋梨用手指勾着垂下的长发回答:“宝宝应该是在翻身,可能是觉得无聊,在玩脐带吧。”
江轻舟闻言,又往宋梨的腹部凑了凑,柔声对仍在鼓起的肚皮说:“宝宝乖哦,夜深了,快睡吧。”
宋梨“噗嗤”一下笑出声,拉起江轻舟的手轻轻的抚摸腹部。
江轻舟温热的手掌轻轻的滑过鼓起的肚皮,肚皮很快恢复如常。
“小梨,宝宝睡了。”江轻舟抬起头,满眼惊喜的看向宋梨。
宋梨笑着点了点头,让江轻舟也早点休息。
江轻舟起身,从柜子里拿出两套衣裙让宋梨试一试。
宋梨随手拿起一件雪青色短衫好奇的问:“轻舟怎么想起来给我做衣服了?”
江轻舟边帮宋梨试衣服边回答:“秋天快来了,早晨和晚上需要多添件衣服,你这段时间胖了一些,春天时的衣服肯定穿不上了,我前几天拿着娘带来的布料请彩莲帮你做了两套衣服,先将就穿着。”
宋梨本想反驳,但确实从江轻舟举着的铜镜里看到了自己圆润的脸庞。
宋梨捏了捏脸庞,轻声呢喃:“原来真胖了,我还以为是衣服小了呢!”
江轻舟笑着刮了刮宋梨的鼻子,等宋梨躺好后,帮宋梨轻揉有些浮肿的脚脖和腿肚。
天气越来越凉爽,燕子也开始南飞。
江轻舟不放心把已有八个月身孕的宋梨单独留在家里,更不敢让宋梨跟着自己去镇上摆摊,便和宋梨商议不赶今年的中秋集会。
“小梨,钱什么时候都能挣,但我现在就想陪着你,陪着你生下咱们的孩子。姑姑之前帮我算过,下个月孩子就该出生了。”
“好,等孩子出生后,再去想挣钱的事情。”
宋梨前几日曾经算过家里的银两,足够年前的开销,自然同意江轻舟的提议,更何况此时的宋梨也无比依赖江轻舟。
江家的玉米已经成熟,江轻舟趁着宋梨熟睡的时间,花了两天的时间把玉米和秸秆拉回了家,又花了五天时间翻整好土地、种上白菜。
临近九月,张英生下一个女婴。
张英的两个孩子相差不过一岁,产婆在接生后再三叮嘱张英三年内万不可再要孩子,不然会伤了根本。
产婆走后,张英的娘搂着哭喊着要娘的江重高声怒骂江谦不知道心疼人,自己媳妇生孩子也不回来。
屋外的江平羞愧的不敢出声,连忙钻进厨房为张英煮红糖鸡蛋。
九月初一,宋长河、张氏和宋月一起来看望宋梨。
张氏满意的看着比之前圆润了不少的宋梨,笑着把宋月端着的绘有石榴图案的陶盆递给宋梨。
宋梨掀开覆在盆面的红色方巾,见盆里放有一束谷子秸秆,秸秆上面插着一朵用绸做成的橙红色榴花和不知用什么做成的五男二女。
“娘,这是什么?”宋梨指着粘贴成五男二女的白色段状物问。
张氏看了一眼,笑着告诉宋梨:“我也不知道,是明德从城里买的,他说县城那边流行用这,这个陶盆上的石榴也是明德上个月回来时画的。”
“姐姐,这是通草。明德说,通草本就是药,有通气下、下…乳的功效。”宋月的声音越来越低,红着脸趴在宋梨胳膊上,不敢去看张氏、宋长河的神情。
江轻舟连忙拉着满脸震惊的宋长河去新宅看新出生的兔子,宋长河站在兔子窝前忍不住低声向江轻舟抱怨:“轻舟,明德他一个读书人,怎么能对一个未婚的姑娘说出这样的话,真是,真是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江轻舟连忙代替吴明德向生气的宋长河解释:“爹,通草本就有这个作用,明德总不能说瞎话吧。”
宋长河叹着气跺了跺脚,心里默默骂了吴明德几句。
张氏比宋长河想的开,只是一句话,并不往心里去。
宋梨接着问为何是五男二女而不是六男三女之类的。
“你这傻孩子,娘都知道是因为周武王有五男二女,所以才做成五男二女的。”坐在一旁的凳子上的张氏笑着回答。
宋梨恍然大悟,原来是因为周武王有五男二女,可能人们是借此希望自己的家族也能够子孙繁衍不息、被神明照拂。
宋月接着向宋梨解释:“娘说的不错,明德说给临盆的妇人送用通草粘贴的五男二女,是祝福妇人生产顺利、子孙兴旺的意思。村里人都是送画有五男二女的纸笺,这是明德特意从城里买来送给姐姐的。”
“那朵绢花也是?”宋梨侧头笑着看向宋月问。
宋月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
张氏笑着用手指点了点宋月的脑袋,从背篓里拎出一个正方形两层盘盒交给宋梨。
宋梨打开盖子,上层装着馒头,下层装着眠羊、卧鹿形状的动物花糕。
张氏见宋梨满脸疑惑,连忙向宋梨解释:“送馒头是分痛,娘家人送给待产的女儿馒头,希望能够分走女儿生产时的痛苦。眠羊、卧鹿是取“眠卧”的意思,代表娘家人希望自家闺女在生产后能够休息好、养好身体。”
宋梨突然觉得手里的木盒有千斤重,里面承载了太多爹娘无法言表的无限美好祝福。
张氏随后从另外一个背篓里抱出一堆小孩子的四季衣物、小薄被子和尿布等。
宋梨不由的惊呼:“娘,这也太多了吧,听说孩子长的很快,怎么能够穿的完。”
“放心吧,娘是过来人,自然知道该做多大的。这都是我和小月在家里做的,已经洗过了,等孩子出生了直接都能用。”张氏说完,高声唤出仍在新宅里的江轻舟、宋长河,交代江轻舟把这些东西放好。
因为江轻舟没有爹娘,张氏怕宋梨生产时无人照应,便直接留在了江家。
两天之后,江氏和张朋一起来江家看望宋梨,江氏见张氏在,心安了大半。
其后的几天里,陈远和如意来看宋梨,如意给未出生的孩子做了一顶可爱的虎头帽。
宋梨时常拿着这顶帽子把玩,尤其喜欢从帽顶垂下的八条红色的平安结。
当田地里的玉米秸秆被砍完后,玲玲、吴明淑和杨静一起来了江家,三人陪着宋梨说了许久的话。
九月十五清晨,张氏和宋梨一起在院子中洗漱,宋梨手中的杯子突然掉落,溅出的水打湿了张氏的鞋子。
张氏顾不上已经浸透的鞋子,连忙扶住脸色苍白、浑身颤抖的宋梨。
宋梨带着哭腔告诉张氏:“娘,肚子在下坠,应该流血了,我好难受。”
内心焦急的张氏此刻只能强装镇定,张氏轻声安抚宋梨:“小梨不要怕,应该是见红了,现在离生产还有段时间,你先去躺着,我去给你做鸡蛋羹,吃饱了才有力气生孩子,等轻舟回来,我就让他去找产婆。”
张氏安顿好宋梨后,匆忙跑进厨房为宋梨炖鸡蛋羹。
一碗蛋羹下肚,宋梨感觉舒服了许多,虽然心里难受,但没有吐出来。
此时,张氏听到推门声,跑到院子里对还未进院子的江轻舟说了宋梨的情况。
江轻舟急忙调转驴车去找产婆。
产婆详细的问了宋梨的情况,笑着对满脸焦急的张氏、江轻舟说:“你们不要急,离生还远着呢,尽量让她多吃些东西,如果实在吃不下去,就去镇上的医馆买些人参煮水喝。等到肚子开始疼,再来找我。”
这一日,宋梨除了偶尔会恶心难受,并没有别的不适。
正当宋梨觉得生孩子并没有听闻中的那般恐怖时,腹部开始持续性阵痛。
宋梨疼得厉害,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躺也不是,趴在江轻舟的怀里直掉眼泪。
江轻舟轻拍着宋梨的后背,柔声与不愿松手的宋梨商议:“小梨,我去找产婆,让娘陪你好不好,我一会儿就回来。”
宋梨在江轻舟的肩膀上蹭了蹭眼泪,慢慢松开搂着江轻舟脖子的手。
依旧淡定的产婆摸了摸宋梨在不停缩动的腹部,让张氏去给宋梨做些东西吃。
宋梨忍着难受勉强吃了一些,但又全部吐了出来。
江轻舟连忙把如意之前送的人参拿出来,去厨房切成片给宋梨煮水喝。
宋梨疼得越来越厉害,江轻舟想陪宋梨生产,被张氏和产婆赶到厨房烧热水。
张氏一边给宋梨擦汗,一边柔声告诉宋梨:“小梨,我是过来人,知道女人生孩子的过程有多不堪,有些事情还是不要让男人知道的好。他们能理解女人的不易,却不一定能共情到女人的无助与不堪。”
张氏心疼的半搂着宋梨,让宋梨先保存体力,以免到真正生产时力竭。
经过一天一夜的疼痛,宋梨终于在九月十七日的午后生下一个男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