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祯猛然转头,恰好看到一个七、八岁的男童被揪走。
然后院里就响起低低的呵斥声,“惊扰了贵人,我剥你的皮!”
听声音,是许老旺的媳妇蒋氏。
男童嗓音清脆,“祖母,我想吃鸡肉!”
蒋氏骂道,“吃吃吃,咋不吃死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个儿,你是吃鸡肉的样儿?”
边骂边扯着男童出院子。
张祯看着桌上的鸡肉,就有点吃不下。
半夏和霍红儿也沉下了脸。
这老妇是在指桑骂槐么?
半夏放下木箸,小声道,“没规矩!”
张祈丝毫不受影响,没心没肺地道,“是挺没规矩的。不过,乡下人家么,你还指望他们像咱家?这鸡肉炖得有些滋味,你们怎不吃?”
张祯:“......吃饱了,哥哥你自己吃。”
我的傻哥哥哟,你不知道人家骂的是咱们。
但这挺出乎她预料的。
站在许老旺的角度,当皇帝的庄头,明显要优于当司徒的庄头。
许家应该欢天喜地才对。
莫非王允竟有这样的人格魅力,令这许老旺舍不得离开他门下?
还是许老旺颇有见识,认为小皇帝靠不住?或者对吕布有意见?
可无论哪一种,他都只能接受事实。
若是接受不了,便换个人。
她相信在这大王庄,想当庄头的不会少。
夏日悠长,饭后还有天光,张祯急着看田地,就叫着几人出门。
谁知刚踏出院子,便看到许老旺一家全部跪在院外,嘴里都堵着破布,几个男丁鼻青脸肿,妇孺没有被打的迹象,只是头发略显凌乱。
万霖和几名军士坐在一旁的石墩上,手里无聊地耍着鞭子。
见她出来,赶紧起身道,“浮云道长,末将已问清了。”
张祯:“......问清什么?”
我让你问什么了,大哥,你这动作也太快了吧?
万霖扯出许老旺嘴里的破布,“你自己说!”
许老旺涕泗横流,挣扎着膝行到张祯面前,哭道,“道长饶命啊!小的知错,知错!”
身后一家人也流泪磕头,场面极为凄惨。
万霖凌空一挥鞭子,喝道,“不许哭,好好说话!”
方才蒋氏骂着孙子出来,被守在外面的手下听到了,跑去报给他。
他觉得这事不太对,一个乡下老妇,怎么敢在贵人面前骂人?
就算骂的是自家孙儿,也很可疑。
大将军让他护好浮云道长,他绝不能忽视任何一丝隐患。
立马抓了许老旺一家,拖到一旁审问。
还特意交待捂住嘴巴,不要让他们喊叫,以免打扰浮云道长用膳。
这一问,还真问出点东西。
“道长饶命,小的再不敢了!”
万霖的鞭子威胁下,许老旺不敢再哭,一五一十供出。
原来,他家三代都是大王庄的庄头,在这位子上坐久了,胆子也就大了。
每年都偷卖庄子上的产物,肥自家的荷包。
因平时对管事的多有孝敬,管事的在主家面前代为遮掩,一直未曾事发。
平日里,这家人也是穿金戴银,呼奴唤婢,小日子过得极为富足。
谁知天上忽降一霹雳,大王庄成皇庄了。
说出去好听,可他们还敢私自卖庄子上的产出么?
众所周知小皇帝不管事,但代管皇庄的却是大将军府!
大将军吕布,杀人无数!
许老旺和蒋氏、儿子一商量,都觉得应该先安分一阵再说。
为装淳朴,好衣裳、好首饰都收起来,家里下人也打发了。
但许老旺和儿子、儿媳能装,蒋氏却没什么城府,装不下去。
她在大王庄作威作福惯了,觉得自己一家过得好好的,都怪大将军多事,非要弄什么皇庄。
每天躲在家里诅咒吕布几次。
又见传说中的浮云道长面容和蔼,年纪幼小,满腔的怨气再也控制不住,借着骂孙子发泄了出来。
张祯听完,脸上只有一个囧字。
枉费她分析了那么多,还以为许老旺对王允忠心不二,没想到是因为切身利益。
王允竟然是受害者。
心中也在暗自警惕,利益之争,无关身份地位。
小小庄头之妻,都敢因自家利益受损而怨恨大将军,她若再有些能力,未必不敢对抗吕布。
到世家那一层次,维护自家利益的决心想必更大。
往后一定要慎重。
“求道长高抬贵手,放过小人一家!大恩大德,永世不忘!”
许老旺如实说完,拼命磕头。
他也是想狡辩的,可那凶狠的万将军说,只要有一个字是假的,他的舌头就别想要了。
这里的动静,早吸引了庄里饭后出来遛弯的百姓。
发现军士不驱赶,小心翼翼地围拢过来。
许老旺家看起来这么惨,他们却没一个面露同情,有的幸灾乐祸,有的一脸解恨,仿佛大仇得报。
张祯还听到有人说,“他家也有今日,该!”
可以想象,这些人没少受许老旺家的欺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