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安贼军,张大人又立一功!”
“只要张大人出马,就没有做不成的事儿!”
“有张大人在,万事无忧!”
宣室殿内,公卿们对张祯歌功颂德,极尽赞美之词。
有人只是口中说说,有人却是真心所想。
张祯谦虚道,“诸位大人过奖!”
暗想你们先别急着夸,一会儿不骂我就行。
刘协也笑道,“爱卿乃朕之肱骨,国之栋梁!”
张祯心说这可太肉麻了,“不敢当,不敢当!陛下谬赞!”
等大家都说了一轮话,王允温声道,“神悦,你手还伤着,不可劳心劳力,回家歇着罢!”
昨日去敌营,她心里应该也很害怕,才会在下马时不慎摔倒,扭伤了手臂。
张祯举了举上着夹板的左手,笑道,“小伤而已,无妨。”
昨晚华神医看过,确实骨折了,但不算严重。
刘协关切地道,“爱卿忧心国事,也不必急于一时,当保重身体!”
张祯:“多谢陛下关怀!”
又叹道,“只是,事情还未落定,臣安不下心。”
刘协有点紧张:“怎说还未落定?”
反贼连帅印都交了,还有什么未定的?
众臣也看向张祯。
张祯轻声道:“臣答应了反军,让他们安身立命。”
公卿们互视一眼,暗暗一笑。
安抚反贼的话语也用当真?
小张大人虽聪慧灵秀,却入仕日短,还不晓得官场上心照不宣的规矩。
一人老神在在地道,“后续之事,自有我等,张大人不必操心。”
蔡邕也道,“神悦,你已经做得够好了,不能只累你一人。”
张祯目光扫过小皇帝和众公卿,不说话,只长长地叹息。
众人被她叹得心神不宁。
莫非还有他们没注意到的大难?
“神悦,有话不妨直说。”
王允微微皱眉。
张祯:“我昨日答应的安身立命,固然可以敷衍过去。反军愚笨,肯定能被咱们耍得团团转。但之后如何,诸君可曾想过?”
王允淡淡道:“令他们回冀州!”
张祯长叹,“之后呢?口中无食,身上无衣,还是得反!”
王允一甩衣袖,“他们若在冀州反了,那也是袁绍的麻烦!”
张祯:“可我们为何要将这大好处让给袁绍?”
王允微愣,“好处?”
他可没看出来,这些反贼有何好处。
张祯:“人丁,就是最大的好处!关中多了这几十万人,就能种出更多的粮食,税赋也能收得更多!”
王允断然道,“不可!”
刘协不解道,“为何不可?”
他听了这会儿,觉得张神悦句句在理。
王允:“反贼,岂是那么好驯服的?心中存了反意,明日不反,后日也反!打发他们回冀州才是正经!”
刘协面露担忧。
若是这样的话,还真不能留他们在关中。
张祯拱手,“陛下,反军士卒分为两类,一类愿加入官军,效忠陛下!一类愿种田为生,自食其力!”
实际上,这次黑山军、白波军之所以会有这么多人,就是因为裹挟了冀州、司州、并州等地的流民。
种田才是他们最擅长的事情。
刘协:“他们说的是真话?”
张祯:“在臣面前发了毒誓,不说全是真心,也有八九分。”
刘协犹犹豫豫地道,“那就留他们......”
话没说完,堂上就沸腾了。
“不可!”
“万万不可!”
“陛下三思!”
“留反贼在关中,便是坏汉室根基!”
诸公卿激烈反对,一个赛一个的大声。
看向张祯的目光不复之前的感激与赞赏,变得戒备、厌恶,就像在看一个叛徒。
刘协有些吃惊,“众爱卿,你们......”
怎地忽然这般激动,明明方才还仪态从容。
张祯却知道,他们这是反应过来了。
种田为生,这个田字,触动了他们敏感的神经。
王允肃声道,“陛下,此事不必再议,不可行!”
又转头看张祯,表情很无奈,“神悦,你是聪明人,莫逆了大势。”
他真的很欣赏、喜爱这孩子,不想她走错路,不想她站到世家的对立面。
张祯哂然,“逆了大势的是你们!”
汉室衰败灭亡,原因很多,土地兼并在其中占的份量很大。
这个问题要是解决不了,她就算支使吕布以武力平定天下,汉室也续不了几年命。
还是得嘎。
以关中为例,多年战乱,百姓被军阀们砍了一拨又一拨,人口大为减少,人少了,按理来说分到大家头上的田地就多了。
可事实并非如此。
那些无主之地,很快被世家望族以各种理由占走。
别说平头老百姓,连朝廷都轮不上。
而且,就算没有战乱,世族也会想办法侵占百姓的土地。
同样的事情,不仅发生在关中,也发生在各州郡。
她没有能力一次性全部解决,只能慢慢来。
“司徒大人,身患顽疾,该如何?该治!一时之痛,总好过命丧黄泉!”
王允沉沉道,“有些病症,不治还好,若是治了,只怕殇得更快!神悦,谨言慎行啊!”
刘协越听越糊涂,不是在说安置反军么?
怎地扯上治病?
张祯笑道:“大人所言甚是。但只要找对了方法,能治病,也能救命!”
王允:“......谈何容易!”
张祯:“总得一试!”
转身看向诸公卿,开门见山地道,“我有两个建议。其一,诸公献土地予朝廷,再由朝廷分给愿意种田的反军,令其安居乐业。凡献土地者,陛下以爵位酬之。”
没有封地的虚爵,属于荣誉称号,要多少有多少。
“对,以爵位酬之,朕同意!”
刘协强压着内心的激动,当场表态。
他总算听懂了!
症结是土地!
张神悦让反军种田,图谋的是世族的土地,公卿们意识到这一点,因此强烈反对!
而他当然是站在张神悦这边的!
天下的土地,都快被世族分完了!
失去土地的百姓,要么成为反贼,要么成为世族的隐户,朝廷什么都落不着。
张神悦若是成功,朝廷就有人有地,有税赋!
神悦好姐姐!
你可真是我亲姐!
与他相反,公卿们现在看张祯,跟看反贼也差不多。
一人冷声道,“其二呢?”
张祯轻描淡写地道,“其二,反军自取。”
事关利益,光讲道理是没用的,还得加上威逼和利诱。
那人怒道,“你,你竟敢以反贼威胁朝廷,莫不是也要反?!”
刘协大声喝道:“管爱卿,慎言!张神悦忠烈之臣,容不得你污蔑!”
谁敢说张神悦反,他第一个不答应!
管大夫气怒交加,但总不能跟皇帝吵,只能瞪张祯。
王允也瞪张祯,痛心疾首地道,“神悦,你为何非要如此,为何啊?!”
阳光大道你不走,偏要走独木桥。
与世家为敌,绝不会有好下场!
跋扈如董卓,都不敢动世家,你怎么敢?
谁给你的勇气?
张祯正一正头冠,理一理袍袖,目光虔诚,“为我大汉江山万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