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才过去多久,京中气象完全变了。”
士孙瑞叹道。
这是王家一处静室,他与王允盘腿坐在炕上,边对弈边闲谈。
王允听得出他的一语双关,淡淡道,“气象变了,也未必是坏事。”
士孙瑞下了一子,“我只怕变得太快,好事也办坏。”
王允莞尔,“君荣可曾听过杞人忧天?”
士孙瑞:“......你对他们,真有这么大信心?”
王允不答,反问道,“此次神悦晋封为侯,朝野可有非议?”
士孙瑞怔了怔,“并无。”
为何要有非议?以张祯之功,封个侯爵并不为过。
王允一笑,“就在年初,还有人认为她身为女子,不该上朝呢。”
如今却连封侯都觉得理所当然了,半句闲言也无。
诚然,汉室有过女侯。
但有过,并不代表容易获封。
而且她还有实权,不是只有空头爵位,这就很难得。
士孙瑞:“......此一时,彼一时也。”
那时候,谁敢想她能扳倒袁绍?
忽然忆起,以女子之身质疑张祯的,正是袁绍、袁术派来的使者。
眼下袁绍已经倒了,袁术呢?
还能蹦跶多久?
王允:“正因此一时彼一时,我才放心啊!”
吕布和张神悦,用扳倒袁绍,证明了他们的实力。
又用遥领冀州,证明了他们的忠心。
以前话说得再好听、道理讲得再透彻,都不如这一次的实际行动让他动容。
他承认,自己还是看轻了吕布和张神悦。
这二人,或许真能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于将倾。
士孙瑞沉默着走了几步棋,又忍不住道,“子师兄,冀州、幽州、关中等地的庶民,呼她为火炕娘娘。”
王允拍拍温热的炕面,笑道,“此物甚好。”
别说庶民,他都想叫她一声火炕娘娘了。
他对她唯一的意见,是为何不早点让火炕现世。
这物件实在太舒适。
士孙瑞凑过去,压低声音道,“张角之祸,还未远呐!”
火炕娘娘,与大贤良师有异曲同工之妙。
王允吃惊地看了他数息,忽然拍桌大笑,几近失态。
士孙瑞:“......子师兄觉得可笑?”
王允边笑边点头,“可笑,可笑极了!”
张角什么人物,也配和神悦相提并论。
笑了好一会儿,才道,“君荣啊,你不该担忧神悦会变成张角,该担忧的是......”
士孙瑞追问,“是什么?”
王允:“是她变成王莽。”
都走到这个位置了还学张角?学王莽不是更方便?
士孙瑞:“......确实!”
王允微笑,“但事实上,这一点也不用担忧。”
士孙瑞:“为何?”
王允意味深长地道,“因为,她没有当皇后。”
虽然他阻止了皇帝立张祯为皇后,但如果张祯有意,他根本阻止不了。
而正位中宫,是谋朝篡位最便捷的通道。
她只需要生下一位皇子,当今陛下就可以无疾而终了。
由那皇子继承大统,再禅位给吕布或者她的兄弟,都随她心意。
她若想自己掌权呢,也不用皇子禅位,大可学吕雉临朝称制。
甚至这皇子都可以不是刘氏血脉,而是吕布之子。
每一条大逆不道的路都可行。
然而她不走,只愿做忠臣。
至于吕布,已完全被她折服。
所以他毫无忧虑。
——
王允替张祯畅想谋逆的一百种方式时,她也在宫中和刘协、吕布一处说话。
自打封了她为靖国长公主,刘协真将她当成皇姐走动,大事小事都爱找她商议。
吕布又喜欢盯着她,只要她进宫,必定跟来。
张祯求之不得,并不反感。
未央宫太过辽阔,若在里面发生点什么,她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虽然她被害的可能性很低,但也不是绝对没有。
小心驶得万年船嘛。
这一次,刘协是想改年号。
“初平”这个年号,带给他太多痛苦而耻辱的记忆。
去年顾不上,今年国朝日新月异、蒸蒸日上,该换个更好的年号了,也是一个新的开始。
此前,他已下令有司草拟年号,今日呈上来二十多个,写在一卷竹帛上,三人一起挑选。
“兴平如何?”
刘协看了会儿,目光停在这两个字上。
张祯心想这还真是巧了,历史上,初平之后的年号就是兴平。
但历史已经改变,再用兴平,不太合适。
摇头道,“不好。”
刘协对这一年号情有独钟,执着地道,“哦,为何不好?”
张祯:“与初平太过接近,起不到辞旧迎新的作用。”
刘协恍然,“皇姐所言甚是!”
恨屋及乌,立马不爱兴平了。
吕布指着一列,“这个呢?”
张祯一看,靖康。
......这谁拟的年号?跟汉室有仇吧?
吕凤仙也真是会挑,那么多吉祥如意、寓意美好的,他偏挑这个。
“更不行,绝不能用!”
吕布不服气,“为何?”
多好的年号呀,有个靖字,一听就能想起靖国长公主。
张祯随口胡扯,“我与这两个字犯冲,一见就觉心中不适。”
犯冲?!
吕布有些着急,顺手拿起御案上的毛笔,蘸墨把靖康二字涂了。
“现在好些没?”
张祯:“......好多了。”
刘协也是无语。
不说一声就擅用天子之物,僭越啊,大大的僭越。
但奇怪的是,他心里并不恼怒。
可能是因为知道吕奉先就这德性罢。
“皇姐你来定,究竟用哪个。”
张祯心中早有主意,“盛安,如何?”
这是她自己拟的。
刘协眼睛一亮,刚要赞同,就听吕布笑道,“不错,很大气!”
呵呵,你个武夫哪能明白皇姐的深意。
刘协:“盛世安宁,长盛久安,好!”
说着执笔,亲自写下“盛安”两个大字。
此事定下,他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
“皇姐,朕欲为你建一座公主府,选在何处为好?”
吕布正有此意,喜道,“大将军府左侧,恰巧有空地。”
刘协:“......有么?”
吕布肯定地点头,“有!”
把那几处房屋买下来,也就有了。
银钱他多多的给,不叫原主吃亏。
又道,“不劳陛下费心,公主府由我来建便是。”
刘协一口拒绝,“建造公主府,乃是朝堂正事,岂能由你承担?”
吕布:“我愿意。”
刘协:“......这与你愿不愿意无关。”
张祯:“我不愿意要公主府。”
吕布和刘协齐齐住口,一起看向她,面露不解。
公主就要有公主府,这是定例。
刘协劝道:“朕知道皇姐节俭,但该有的卤簿还是得有,此为天家体面!”
张祯反问,“陛下,你打算一辈子待在长安,待在关中?”
刘协愣了愣,忽然反应过来,“皇姐,你,你是说迁都?!”
他都快哭了。
谁爱待在关中,他做梦都想回洛阳啊!
洛阳才是他的家,长安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