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表做出决定,感觉整个人都松快了,胸也没之前那么闷。
却见夫人愣愣地坐在一旁,面色忧愁。
不禁心下一软,暗想这段时日,累她跟着提心吊胆。
拍拍她的手,笑道,“夫人莫忧,不会再出事了。”
这后妻花容月貌,娇憨可人,他向来宠爱。
将自己的决定告诉她,还说,“待他们回来经过襄阳时,为夫要设宴款待,劳夫人操持。”
蔡夫人握住他的手,吞吞吐吐地道,“若是,若是那张祯死了,夫君就不用这般辛苦了。”
刘表觉得夫人这话好笑,“她又没染疫,好端端的怎么会死?”
而且她身边还有许多医者,纵然发了急病,也能救回。
蔡夫人固执地道,“倘若出了意外,她就是死了呢?”
刘表眉头一皱,“若真如此,我们就麻烦了。”
蔡夫人:“......为何?”
刘表:“朝廷定会以我谋害靖国长公主为由,兴兵讨伐!”
怕吓着夫人,他没提杀神吕布。
天下皆知,吕布、张祯为一体,张祯若死在荆州,吕布定然狠狠报复,他们家首当其冲,肯定被其视为生死仇敌。
这两人之间,似乎还有私情。
不然吕布怎会跋涉数千里,从辽东星夜疾驰,冒着染疫的风险跑去汉寿?
根本没必要。
骤失爱侣的男子,往往会化悲痛为力量,战力更强。
何况那是天下第一猛将吕布。
荆州虽也有勇猛之士,可谁能战他?
蔡夫人:“......夫君没有谋害她!”
刘表一笑,“谁在乎真相呢?朝廷需要攻伐荆州的借口,张神悦的亲朋故旧,也需要发泄怒火。”
譬如吕布,大概想将他全家灭门。
蔡夫人怔了数息,义愤填膺地道,“也就是说,别人杀的,或者她自己落水了、撞墙了,也会算到夫君头上?!”
刘表:“正是。”
话说到这儿,终于察觉不妙,“夫人,你为何纠结于此?”
还自己落水、撞墙?
张祯是傻子么,一门心思找死?
或许曾经是,但如今绝对不是。
蔡夫人心事重重,“并不是纠结,只是随意问问。”
刘表不信,沉声道,“瑶娘?”
他这夫人天真单纯,心里藏不住事。
回想起来,仿佛已有多日郁郁寡欢,愁眉苦脸。
此前他以为是因为担心他,现在看来,似乎还有别的缘由。
蔡夫人焦虑了好一阵子,梦里都不得安宁,这时也有些承受不住了,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夫君,我,我与陈登合谋,派去了刺客。”
刘表怀疑自己听错了,不敢置信地道,“你说什么?!”
蔡夫人抽抽噎噎地道,“陈登,陈登说张祯一死,荆州之危可解。我,我信了他的话,与他合谋......”
今日听了夫君之言,才知张祯死不得。
刘表怒喝:“陈登竖子,又来害我!”
他既没挖过陈家祖坟,也没杀过陈登父母,怎么就找准了他家?
赶紧问蔡夫人,“你派的是何人?派去了多久?”
蔡夫人说了四个名字,那都是蔡家的部曲,后来给了她当陪嫁,个个勇武过人,忠心耿耿。
陈登也派去了四个,也是部曲。
派出去将近一个月,按脚程来算,早已到了汉寿。
为了证明自己也是很聪明的,蔡夫人又补充道,“我已吩咐过他们,若是事败,便说自己是陈家人。”
刘表额上青筋暴起,气得快要吐血。
将近一个月!
现在召回已来不及了!
说不定刺客早已被张祯、吕布拿下,留着活口当人证!
接下来还不知要如何出招。
说是陈家人有什么用,谁信?
......这么长的时间,这蠢妇竟守口如瓶,半点口风都没透!
莫非她看陈登正当年华、风度翩翩,心就偏向了他?
不,不会!
她就是单纯的蠢而已!
刘表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狠狠给了蔡夫人一巴掌,骂道,“蠢妇!娶你为妻,是我家门不幸!”
蔡夫人被打得呆住了。
刘表虽然年纪比她大得多,但也更会疼人,自从成亲,一直对她温柔小意,体贴备至。
珍宝首饰、绫罗绸缎、金银玉器,如水一样送到她房中。
家中姐妹谁不羡慕?
这还是头一次遭到打骂,反应过来后,委屈至极,哭着跑回了自己的院落。
刘表也没空追究她,更没心情安抚。
迅速命人找来蔡瑁,说了这意外之祸。
蔡瑁也是听得无比震惊。
自家这个锦绣堆里长大的二姐姐,还能做出这等大事?!
此番真是被她害惨了!
羞愧地道,“姐夫,我家教女无方......”
刘表打断他,“教妻不严,我也有过!德珪,这不是问责的时候,当务之急,在于补救!”
让蔡瑁立刻去做两件事。
一是抓捕陈登,将其下狱。
二是派人去汉寿。
如果刺客已经出手,并被张祯和吕布抓住,就设法杀之,若实在杀不了,便去张祯面前坦诚。
如果刺客还没出手,那就最好,召回蔡家部曲,斩杀陈家部曲。
然后再去告知张祯,陈登欲杀她。
蔡瑁领命,飞快安排族弟蔡钟,带亲信连夜去往汉寿。
至于陈登,他亲自带人去抓。
陈登还在蒯家,见他到来,并不意外,也不抵抗,而是笑道,“蔡夫人泄密了?”
蔡瑁咬牙切齿,“陈元龙,我家与你远日无冤,近日无仇,何故相害?”
二姐虽嫁予刘表,还是姓蔡!
张祯报复时,可不会漏下蔡家。
陈登淡淡道,“无冤无仇,只怪她蠢。”
蔡瑁被他踩中痛脚,大为光火。
右手一挥,侍卫们一拥而上,粗鲁地拖走陈登。
蒯良、蒯越闻报,忙赶来询问。
蔡瑁冷冷道,“都是你们做的好事,惹来这祸头子!”
蒯越苦笑:“德珪兄,还望你说个明白!”
若早知张祯能治疫,他们绝不会同意陈登的馊主意。
此时悔之晚矣。
蔡瑁:“陈登这竖子,竟然派人刺杀张祯!”
蒯越:“......可恶!”
张祯不是一个人去汉寿,还带了三千精兵!
但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张祯若死在荆州,他们大祸临头!
陈登,陈登,好个竖子!
他不是荆州人,便毫不在意荆州士民的死活!
蒯良也大惊失色,又疑道,“令姐蔡夫人仿佛也牵涉其中?”
不然陈登为何要说那句话。
蔡瑁:“......她中了陈登的计,也派了刺客!”
他倒想隐瞒,又知瞒不了。
或者说,刘表不会替她、替蔡家隐瞒。
此事传开,蔡家女儿往后难嫁了,已经出嫁的那些姑奶奶们,也可能受到牵连。
更坏的状况,是蔡家没有以后,就此灭族。
蒯良、蒯越先是吃惊,后是同情。
心里还有些爽快。
瞧,你家捅的娄子也不小,还有什么脸面高高在上地指责我们?
呵呵,大哥别说二哥,两个差不多。
蔡瑁明白他们在想什么,很是憋屈。
押解陈登到狱中,便去找那既坑夫家、也坑娘家的二姐。
蔡夫人看到娘家兄弟,像是有了主心骨,哭哭啼啼地道,“德珪,刘景升好生狠心,你要替二姐姐做主!”
蔡瑁暗道刘表若真狠心,你现在都已经死透了。
为防二姐又犯蠢,把道理掰开了揉碎了,一点点讲给她听。
如此这般,这般如此。
蔡夫人还不服,“既然大家畏惧的都是吕布,那何不一并刺杀?他正好也在汉寿!”
蔡瑁瞠目结舌,“......你疯了?”
......将吕布一并刺杀?
能轻轻松松说出这种话的,天底下大概只她一人。
真是,真是无知者无畏啊!
且不说吕布战力卓绝,远征辽东的大军,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啊!
那才是吕布和张祯最大的依仗!
感觉心好累。
不想再跟她多说。
告辞出门时,蔡夫人又叫住他,支支吾吾地道,“德珪,你说你姐夫会不会休我?”
她再是强词夺理,也知自己闯了大祸。
蔡瑁叹口气,“不会!”
刘表爱名如命,怎么会做这种让人诟病的事情呢?
他会踩着蔡氏女的恶名,成就自己大度、重义的美名。
而且,他若休妻,便与蔡家成仇。
若不休妻,蔡家便永远欠他一份人情。
因此不到生死关头,刘表不会与蔡家决裂。
但二姐往后的日子不会好过。
他也无法,每个人,都必须为自己所做的事付出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