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布是权倾天下的大将军,又与张家关系密切,当仁不让的坐在主宾位置。
正与身侧的王允说着话,忽心有所感,转头看向门口。
神悦来了。
进门的有好几个人,但他眼里只看得见神悦。
满目惊艳,一腔深情。
见惯了神悦着道袍、朝服,女儿家华美装扮的时候并不多。
在他印象里只有三次。
一次是册封为靖国长公主时,一次是在荆州大宴诸侯,现在就是第三次。
其它时候,纵然穿女装,也以简洁为主,没这么繁复。
也没这么美丽。
不不不,简朴清淡的神悦也很美。
什么样的神悦都很美。
都让他爱不释手,欢喜至极。
“......大将军!”
王允轻唤了一声。
吕布听若未闻。
王允不得不提高声音,“大将军!”
吕布头也不回,漫不经心地道,“何事?”
王允叹道,“大将军,你收敛着些,不雅!”
眼里都要冒绿光了,甚为吓人。
吕布艰难地移开视线,摸摸脸,讪讪道,“不雅?”
他也没怎么呀,只是多看几眼而已。
王允:“着实不雅!”
倘若让吕布如此沉醉的是别人,他会暗中耻笑其英雄气短。
但也会做个人情,玉成此事。
可那是神悦。
哪怕默认她与吕布不可分离,也觉得最好维持现状。
进一步、退一步,都有可能引起难以预测的朝局动荡。
因此他希望暂时就这样,不反目、也不合为一家。
这也是朝中诸公的希望。
大家都心照不宣、避免提及,假装不知两人都年纪不小了。
说话间,张祯已走来,向堂中宾客敬酒。
别人家的女郎生辰宴,并没这一项安排,女郎只需招待小姐妹们,无需到外间宴席上露面。
然而张祯不是别人。
也没有任何人会将她当成普通女郎。
她做什么,似乎都合情合理。
吕布虽有王允提醒,还是控制不住的看向张祯。
她已敬完酒,高座上首,接受众人的庆贺。
光华夺目,一身璀璨。
一颦一笑,都让他神魂颠倒。
虽未喝酒,却早已醉了。
也端起玉盏走上去,轻声道,“神悦,愿你芳龄永驻,一世安乐!”
从他起身,张祯就提着一口气,担心他一时脑热,说出不该说的话,让她尴尬。
没想到他的祝词这般正经、正常。
便回他个微笑,“多谢大将军!”
举盏共饮,喝的都是微甜的梨花蜜浆。
吕布也不多说,目光在她脸上唇上流连片刻,转身回座。
神悦是他的。
是她自己主动走到他身边,抵赖不得,也反悔不得。
这一日张家高朋满座,觥筹交错,不一而足。
宾主尽欢,直到天黑才散。
——
张祯换好寝衣,刚要躺下,就听到熟悉的敲窗户声。
打开一看,果然是吕凤仙。
“......大将军,咱们才分开一个多时辰。”
你咋又来了?
吕布翻窗进来,目光灼热地盯着她,“神悦,我想问你一件事。”
张祯后退一步,警惕地道,“什么事?”
吕布:“何种情形,才算汉室已兴?”
今晚他回到家,忽然想到这个严重的问题。
神悦说“汉室未兴,何以家为”,因而他知道,她要先振兴汉室,其次才成亲。
他愿意等待。
一点儿也不着急。
可汉室振兴的标准又是什么?
仔细一想,这根本就是句空泛的话!
一百个人站出来,有一百种不同的说法。
神悦啊神悦,你这狡猾狠心的小女郎!
就这样镜中花水中月的吊着我,真不厚道!
张祯:“......这个么,我也说不清,到时候就知道了。”
心说吕凤仙也不傻,终于意识到这一点。
吕布上前,双手轻轻握住她肩膀,俯身垂眸,严肃地道,“不行,你现在就说清楚!”
他要她一句准话。
但实际上,张祯也还没具体地想过,怎样才算汉室已兴。
踌躇道,“人人有衣穿,人人有饭食?”
吕布大喜,“那咱们明日就能成亲了!”
没衣穿的,早已冻死。
没饭食的,早已饿死。
换言之,但凡此刻活着的,都有衣有食。
或许以后会饿死冻死,可那是后话。
张祯:“......要吃得饱,穿得暖,活得好!”
他还挺会抓她语言中的漏洞。
没事儿她补上。
吕布沮丧道,“那可难了!”
张祯拍拍他手臂,安慰道,“所以咱们仍须努力!”
吕布沉默数息,突然变得精明,“神悦,你又在哄我!”
张祯:“......没有啊!”
吕布抬起她脸庞,看着她眼睛,认真地道,“再肥的草地上,都有瘦马!纵然是太平盛世,也会有人因为各种原因吃不饱、穿不暖、活不好!因而这根本做不到!”
眼眸微眯,一字一句道,“神悦,难不成你另有心思?”
说这话时,全身都紧绷。
他可以等,但不能让他白等。
更不能戏耍他!
张祯敏锐地感觉到,吕布的气势突兀地变了。
有点像刚认识的时候,一言不合,可能就会,就会变成坏人。
赶紧道,“我的心思,大将军还不明白?”
吕布冷眼道,“我以为我明白,如今却不明白。”
说是这么说,还是放松了些。
我心如君心,他记得很清楚。
抱起张祯坐到一侧的软榻上,担心捏疼了她,轻揉她肩膀。
张祯有些苦恼地道,“大将军,我没变,我只是一时没想好。”
怎样才算汉室已兴?
答案很多。
但都不是明确的评判标准,只是个概念。
在很多人眼里,现下就已经很兴盛了。
吕布:“我帮你想。”
顿了顿,道,“你在荆州作的那张舆图,全部收归汉土,便算汉室已兴,如何?”
张祯:......
哥啊,该说你壮志凌云,还是说你好高骛远呢?
我只是开个头,没想着立时就能达成!
吕布追问,“如何?”
张祯:“......不错,很好!”
虽然很好,但在她的设想中,这将是几代人的努力。
就算运气逆天,一代就能成功,也需要几十年的时间。
到那时他们都白发苍苍了。
夕阳无限好,可惜近黄昏。
谈恋爱这种事,她觉得最好还是趁年轻。
因而在吕布说“咱们以此为定”时,提出异议,“换一个罢。迁都!等新的都城峻工,迁都过去,便是汉室已兴!”
这回轮到吕布感觉遥遥无期。
都城峻工?
新都城在哪儿还不知道呢!
低头看她,声音中满是质疑,“神悦,你真不是搪塞我?”
张祯举起右手,郑重道,“保证不是!”
吕布定定地看着她,“不是就好。”
如果是,那可大大不妙,他会很生气。
他生气的后果,神悦肯定不想看见。
察觉出他不像之前那般具有侵略性,张祯也松了口气,委婉地道,“大将军,夜深了,明日再见。”
吕布:“嗯。”
放下她走到窗边,忽又转身回来,一把抱住。
张祯不敢挣扎,依在他怀里,能听到他剧烈的心跳声。
好一会儿,听见他哑声道,“神明悦你,吕布也悦你,你知道么?”
张祯没说话,轻轻点头。
她又不是木头人,怎么会不知道呢?
时常能感受到他汹涌澎湃的爱意。
试探着伸出一只手,虚虚环住他搂抱自己的臂膀。
吕布心里像被羽毛拂过,酥痒柔软,亲了亲她的头发,开窗跃下。
他还有很多话想说,又觉得不必再说。
神悦都懂。
他也不能再不走,温香软玉在怀,会犯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