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祯封为宸王、君臣正旦盟誓这两件事情,以这个时代所能有的最快的速度传扬向四方。
普通百姓看的是稀奇,自古以来未有女子封王,嘿,咱们大汉现如今有了!
若是别的女子,老学究们少不得骂一句纲常错乱、乾坤颠倒,公车上书都有可能。
但那是张祯。
说动吕布诛杀董卓、平冀州收辽东镇压八方乱象的张祯。
她还能治疫,能种田,会制火炕。
老学究们年纪老迈,冬日实在难熬,火炕真能续命。
摸摸热乎乎的腿脚,决定缄口不言。
就当吃人嘴短拿人手软了。
望族豪门、各地官吏、有志之士,关注的重点则是她和吕布、皇帝都立下毒誓。
这就传递出一个信息,本朝君臣相得,亲密无间,未来几年朝堂不会乱。
而有朝堂在上面镇着,地方上也乱不起来。
有人扼腕,有人欣喜,表现于外千姿百态。
但这些事情,张祯并不在意,因为她有更重要的事儿。
张府宴席过后,她便召集公卿,到大将军府议盐政。
王允提前一个时辰赶来,忧心忡忡地道,“神悦,盐政不可轻动。”
张祯轻笑,“我知道。”
华夏最早的盐政,是春秋时期管仲在齐国推行“官山海”政策,民间私盐为主,官府制盐为辅,但私盐只能卖给官府,再由官府定价销售,齐国由此而富强。
后秦国商鞅变法,民间可以自由制盐售卖,但须向官府缴纳盐税,且税收极重,导致盐价也一直居高不下。
秦始皇统一天下之后,也延续秦国时的盐制。
据史书记载,秦时盐利是古时的二十倍之多,盐商巨富。
到了汉朝,初期也循秦制,然武帝时期,急需征伐四方的军费,也想要打击地方豪强,便实行盐铁专营,不允许民间牵涉这两项利润,开采、生产、售卖的所有环节,都由朝廷垄断管控。
这样一来,财政收入大大增加,他也有钱继续扩张版图了。
之后是光武帝时期,废除食盐专卖之法,罢私煮之禁,听民制盐,自由贩运,朝廷只收税赋。
接下来便是东汉末年,为减轻财政压力,恢复汉武帝时的做法,实行盐铁专卖,朝廷多一笔收入。
前几年董卓乱政,各地也动乱,汉祚差点不续,对盐政的管控并不严密,民间煮盐多得是。
也造就了一大批富可敌国的盐商。
王允:“既然知道,还有何可议!”
神悦大约是想将食盐专卖落到实处,但他不太赞成。
其一,自光武中兴以来,本朝轻徭薄赋,不与民争利,盐政上实施的向来是只征税赋,并不专营。
像前几年那般,将食盐收归朝廷专营,本来就是权宜之策。
其二,若是收归,必然触动某些世家大族的利益,引起他们的反噬,得不偿失。
因而他觉得,不到迫不得已之时,最好不要动盐政。
就算要动,也再等几年。
事缓则圆,操之过急没有好处。
张祯反问,“王叔,你不觉得,盐太贵了么?”
华夏古代,食盐一向很贵。
她查阅过资料,汉初,食盐与五谷价格之比大约为五比一,汉武帝食盐专营后达到八比一。
东汉安帝年间,一石米八十钱,一石盐四百钱,价格也是五比一。
但那是大丰之年才有的低价,整个东汉时期,米价通常在每石一百六十以上,盐价通常在八百钱以上。
若是遇上饥荒,一石米能达到一千钱,一石盐能达到八千钱,价格八比一。
她刚穿过来那一年,米价是二百八十钱,盐价是二千三百钱。
这两年都是丰收,关中米价降到一百二左右,可盐价,居然还是八百钱!
其它地方,盐价只有更高的。
尤其边境偏远地区,盐价多少,都是盐商说了算。
而汉代一个成年人,每月食盐约三升,即零点零三石,按关中的价格标准,需要花二十四钱。
倘若是一个四口之家,每月光是买盐,就要花钱九十六。
看似不多,但一名长吏,月俸只有粟二十斛,钱二千。
这还是地位较高的县级官吏,有固定的收入。
普通的平头老百姓,上哪儿找那九十六钱?
何况,人也不是光吃盐喝水就能活下去,还得吃饭、穿衣。
这么算下来,食盐绝对是一笔很大的开销。
很多人家吃不起盐,饭菜没有滋味还是其次,主要是没力气,还会引发各种疾病。
她在现代曾在网上看过一个帖子,说是如果穿越古代,一日只提供两顿白米粥和咸菜,队伍会不会造反?
当时觉得这也太苛刻了,不反才怪。
等她真的穿越过来,才发现当时的自己何其天真。
如果真能每日提供两顿白米粥和咸菜,士兵拖家带口都要跟你。
白米粥,意味着要有足够的大米。
咸菜,意味着要有足够的盐。
这两点,在封建时期的军队中,几乎做不到。
不过,等她改革盐政后,盐这一项就能做到了。
王允怔了怔,“贵么?比前几年便宜得多。”
张祯:“还是贵。”
顿了顿笑道,“王叔放心,我召大家议盐政,议的不是朝廷专营,而是价格。”
然而王允并不能放心,“神悦以为,食盐该作价几何?”
张祯:“与五谷相当。”
这并非她胡说八道,确实是最理想的状况。
王允瞠目结舌,愣了数息才断然道,“不妥!煮盐、运盐耗费都极大,若与五谷相当,实在太亏!”
民间盐商不会认同,定然还是我行我素。
朝廷若是强压,要么盐商改行不做,要么激得他们造反。
就算由朝廷来专营,也是赔本买卖,得用别的税赋去填亏空。
神悦如此聪慧,怎在这事儿上犯糊涂?
张祯暗道你还漏说了一样,盐税。
从有盐政那天开始,盐税就一直很高,甚至能达到税赋总收入的三分之一。
盐商的这笔成本,也加在价格中,盐价自然下不来。
“王叔,食盐成本主要有三类,采制、运输、税赋。运输上,我无能为力。但采制和税赋,都能改进。”
改进?!
王允敏锐地抓住重点,倒抽一口凉气,“你要降盐税?不可,万万不可!有伤国力!”
盐税是国库最大的收入!
张祯笑笑,“前几年没收上来,朝廷也一样运行。”
就说现在,也有很多盐商用巧妙的法子偷.税.漏.税。
与其让他们自己发财,还不如让百姓得到实惠。
王允苦口婆心地道,“那时不一样啊!神悦,别的你能动,盐税不能!此为国策!秦时至今,都是这么收的!”
哪哪都要用钱,多收些税赋不好么?
神悦这是魔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