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心情平复下来,张祯才有空询问吕布如何死里逃生。
她不提还好,一提此事,吕布就觉嘴里尽是苦味,喝了好几口蜜浆才勉强压下去。
后来他也弄清楚了,救他的人,是丹阳与吴郡交界处深山里的越民,自称山越。
那一日,山越青蛭部落里的采药人祖尧,带着儿子祖二郎、祖三郎来吴郡卖药,夜晚住在江边的窝棚里。
睡下没一会儿,就听到杂乱的脚步声。
吴郡军士凶神恶煞地冲进来,问他们有没有遇见一个高壮男子,胸口中了一刀,身上有箭伤。
祖氏父子三人没遇见,自然如实回答。
那群军士很生气,抢走了他们的药材和盘缠,还暴打了一顿。
损了钱财,又白挨一顿打,父子三人很是恼火。
但也只得认命,收拾一番,准备回家。
走了大半日,祖三郎去江里喝水。
喝完一抬头,就看见了被江水冲上岸的吕布,很高很壮,又有刀伤、箭伤,正是吴郡军士要找的人。
如果没挨那顿打,他们可能会将人交给吴郡军士。
可现在无故挨了打,父子三人也有些血性,索性给吕布做了简单的包扎,救回部落。
宁愿自己受累,也不想让吴郡军士得逞。
这个过程绝不轻松。
因为,这父子三人体型瘦小,一个人背不动吕布,得两个人扛。
先用藤条捆绑在捡来的木板上,再用木棍从中穿过,一前一后轮番扛着,就像扛一头猛兽。
一路上翻山越岭,风餐露宿。
本来四天就能到家,他们足足走了六天。
张祯听得惊心动魄,忍不住道,“幸好他们没把你扔下!”
吕布回忆起来也有些后怕,他若死在江边,还能被人认出,若是扔到深山老林里,只怕尸骨无存,无人得知。
神悦想祭拜都找不到地儿。
“我也问过他们,既然带着艰难,为何不丢下我。”
张祯:“为何?”
吕布表情有些奇怪,“他们说,见死不救可以,但若是救了,就一定要救到底,否则,就犯了天越大王的忌讳,会为自家招灾。”
张祯大脑飞速运转,“天越大王?谁?”
前世今生,她都没听过这个名号。
难道是越民近期推举出来的王?
吕布:“百越各部拜的一位神明,主福祸吉凶。”
他也跟着拜了,那塑像青面獠牙,多手多足,不像神像鬼。
但这种事情不用跟神悦说,免得吓着她。
张祯:“......原来如此!”
她还以为,有人统一了百越。
心里对祖氏父子充满了感激,吕奉先若不被他们救走,要么死在原地,要么被吴郡军士抓获。
虽然这些军士可能是孙权派去的,但也有可能是世族派去的。
吕奉先落到他们手里,不会有好下场。
“青蛭部落中,有精通医术之人?”
按照张燕的描述,当时吕奉先伤得很重。
就是华神医出马,也要费一番功夫。
看他现在活蹦乱跳的,就知那人医术极高。
吕布嘴角抽搐,带些咬牙切齿的意味,“精通,精通极了!有位三长老,是巫医。”
他承认,三长老医术高超。
可他更承认,如果不是他身体强健,早被那可怕的三长老医死了!
那碗苦药只是开始。
之后还喂他虫子,各种虫子,活的!
吃下去,仿佛还在肚子里爬来爬去。
但这还不是最狠的。
最狠的,是将他灌了药埋在土里一天一夜,只露一张脸在外面。
然后一群人头上插着羽毛,脸上画得五颜六色,围着他跳大神。
当时他以为这群人要拿他祭神,急得要命。
中原虽已取消人祭,各地越蛮胡人却未必。
还好最后把他挖出来了。
他猜测外面肯定因他失踪而生乱,因此心急如焚,伤势略好些,便想离开这个部落,但都没走成。
要么晕倒,要么脱力。
还有几次是被部落里的青壮拦回去。
吕奉先竟然也会被人拦住,张祯又觉好笑,又觉心疼,还有些奇怪,不禁问道,“你们语言不通么?”
她怎么感觉双方像是没有交流。
如果有交流,这些人就会知道他的身份,岂有不送回来之理?
救了当朝大将军,好处多得很。
而且不只是个人的好处,是整个部落都有好处。
吕布一拍大腿,恨恨道,“正是!”
大家各说各的,鸡同鸭讲。
更可气的是,还有群孩童笨拙地学他说话,嘲笑他。
张祯:“卖药的祖氏父子,也不会说雅言?”
雅言即官话,相当于古代的普通话,起源于上古,以洛阳话为标准音,历经多个朝代。
吕布:“不会,只会说他们那些奇奇怪怪的土语。”
直到有一天,首领的侄子祖星从外面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