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方多病带过来的大小包裹,莲花楼一瞬间就变得拥挤很多。
晚上,几人就把吃饭桌子搬到了莲花楼外,一边赏月观星,一边谈天喝酒。
当然了,莲花楼里拥挤的,是方多病的那一边。
笛飞声占据的另一边,还是只有一张床、一条被子、几件衣服,还有一把刀。
这少到甚至有些简陋的行李,像是主人随时做好离开的准备。
不过笛飞声还特地把方多病送的木头娃娃,摆在了自己床头的柜子上。
他甚至还将娃娃的脸,对准了床的位置,保证躺在床上的人,眼睛一抬就可以看到。
方多病见状,得意地喝了口杯中酒:
“我就说阿飞肯定会喜欢。”
李莲花望着他的笑脸有些发愣,目光遥远,眼底透着股怅然之意,似乎在透过他的脸寻找着什么。
“李莲花,你在想什么呢?看上去怪怪的。”方多病摸了摸自己的脸。
“哦,”李莲花低下头,又很快抬起,“酒喝得有些上头了,所以刚刚走神了一会儿。”
绿盏瞥了眼他的神情,默不作声地喝下一杯酒。
方多病不疑有他,立刻接受了这个答案:
“我买的这酒名叫杏花醉,后劲确实大,你们可都要慢些喝,不要真的喝醉了。”
“对了,”李莲花夹了一筷子菜,放到方多病的碗里,“之前你小姨是怎么称呼你的,叫方小宝?”
方多病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
“我小时候身体弱,我娘总是怕我熬不下去,所以很晚才给我取名。家里人就这样小宝小宝地喊我,我小姨是习惯了,改不过来了。”
“那你对你舅舅可还有印象……觉得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呢?”李莲花继续问。
“我舅舅?”
方多病干脆放下了筷子,回忆了起来:
“他很少来天机山庄,不过印象中他对我病弱的身体很不满意,觉得我很丢他的脸。
我记得最清楚的,是我见到他的最后一面。他问我,他怎么会有我这样丢人的侄儿?”
时隔多年回忆起来,方多病语气仍然有些不稳,情绪也变得低落起来。
“是吗……”
李莲花淡色的眉毛,轻轻蹙了起来。
好在不多时,方多病又快活地笑起来:
“幸好我爹娘从来不在乎这一点,他们只希望我能够身体健康,到时候就娶妻生子。
像我现在有如今的功夫,他们已经天天在家烧高香,觉得满意得不得了了。”
他的语气骄傲,神情中充斥着少年人独有的恣意和洒脱。
“对了李莲花,你问了这么多,我还没问过你呢。你认识我舅舅,还知道我的师公,那你肯定也对我师父很了解吧?快跟我讲讲他的故事!”
李莲花低下头,寥落地笑笑:
“李相夷年少成名,却免不了刚愎自用,也没什么好说的。反倒是他的师兄单孤刀,是位真真正正的好师兄。”
他看向方多病,认真地叮嘱:
“你的舅舅单孤刀,才是你应该钦佩的人。要是没有他从小护着李相夷,李相夷早就饿死在街头了。”
绿盏捏着酒杯的手一紧。
李莲花还是在否定李相夷。
他还没有放下,也没有从过去的阴影中走出来。
她现在应该怎么办呢,怎么才能帮到李莲花呢?
绿盏不知道,只好悄悄叹了一口气,又干了一杯酒。
方多病切了一声,“我还是更相信我自己眼睛看到的李相夷,你们嘴里说的都不准!”
李莲花还欲再说,笛飞声却是赞同了方多病的观点:
“这一次,我觉得方多病说的对。”
李莲花皱着眉望过去,“阿飞,这种时候你就不要来捣乱了。”
方多病像是找到了同盟,大声地嚷嚷:
“李莲花你别说话,让阿飞继续讲下去!”
被迫闭嘴的李莲花,不由地翻了个白眼。
笛飞声咧嘴一笑,凌厉硬挺的五官多了几分晴朗明秀:
“人是最会伪装的,我年少时也有一个哥哥,但却在生死攸关的时候,毫不迟疑地选择掉头杀我。
所以,我从来不会高估善意,也从来不会低估恶意。毕竟,谁又敢说能完全了解另一个人呢?我只相信自己看到的。”
绿盏和李莲花对视一眼。
他们知道,笛飞声说的是他自己在笛家堡尸山血海生活中的一段往事。
方多病不知道,但不妨碍他向笛飞声投去了同情的目光。
他简直把“你小时候好可怜”这几个字,赤裸裸地刻在了瞳孔里。
笛飞声瞬间收起笑,嫌弃地挪了挪凳子,远离了他:
“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好恶心。我也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
方多病心一梗,满腔的怜悯即刻消失。
他一拍桌子,不明白怎么有人的脾气可以变得这么快:
“阿飞,你什么意思?老是把别人的好意当做驴肝肺!难不成你更希望打一场吗?”
笛飞声极其欠揍地挑起一边的眉毛,慢悠悠地反问:
“打就打,怕你不成?”
这模样,连一旁围观的李莲花都觉得,不打一顿不成了。
“你!”
方多病更加受不了激,抽出一旁的尔雅剑就冲了出去。
笛飞声手一撑,身体就矫健地向后一跃。
他挑衅地勾了勾手指:
“来,认真点打。”
“别小瞧我!”
笛飞声和方多病一路打着,飞进了一旁的树林中。
李莲花站起来观望了一下,确定笛飞声只用了五六成本事,才放下了心。
他重新坐下来,一杯杯地喝起了酒。
因为心中有事,他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等到李莲花觉得周围太够安静的时候,才发现绿盏竟闷声不吭,一个人喝得满脸通红。
他连忙倒了一杯水,递到了绿盏唇边:
“怎么今天喝这么多?来,喝点水解解酒。”
好在绿盏喝醉了也还算听话,乖顺地将水喝得干干净净。
一杯喝完,绿盏咂了咂味道:
“没滋味,不好喝。”
李莲花失笑,轻轻捏了捏她的脸蛋:
“那你要吃什么,才觉得有滋味呢?”
绿盏来了精神,神秘兮兮地凑到他耳边,仿佛在诉说一个秘密:
“我知道……李莲花的糖罐头藏、藏在哪里,我……带你去……”
李莲花气极,皮笑肉不笑地又重重捏了一把她的脸蛋:
“那真是谢谢你了,李莲花知道了,一定会很、开、心、的!”
绿盏嘿嘿一笑,大着舌头不好意思地挠挠脸:
“不、不客气,李莲花说过我、我们要有礼、礼貌!”
李莲花望着她亮晶晶的眼睛,不可抑制地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