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相夷,多吃些。”
苓婆殷切地夹了菜放入李莲花的碗里,又夹给了绿盏:
“你这小子,这么多年来都不回来看一看,真是该骂。其实每过一段时间,我就会发现老头子的墓被打扫得干干净净,多了一束花。
不是什么名贵的花,更像是随手摘的,但根部都被整理得很整齐,一看就是用了心的。我那时就觉得那一定是你。
算了,不说那些了。你回来就好,还带来了个这么漂亮的姑娘,师娘高兴,师娘高兴呐。”
“是弟子不孝,师娘说得对,该骂、该罚。说起来多亏了绿盏,她一直将我照顾得很好。”
李莲花配合地吃菜,假装没看到苓婆眼中的泪水。
——虽然他自己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听了他的话,苓婆看绿盏的眼神更是亲切:
“绿盏,名字好,人更好。来,尝尝师娘的手艺,要是早知道你们回来,我一定要再多准备些菜。你们多留几天,明天再给你们烧一桌好菜!”
绿盏也不推辞,她明白接受才是苓婆最想看到的:
“好呀,谢谢师娘。”
“诶,好,好孩子。”苓婆偷偷抹了把眼泪,重新招呼了起来。
其乐融融的一顿饭结束之后,苓婆将绿盏赶出了厨房:
“剩下的活就让我老婆子干,绿盏你就跟着相夷,在这云隐山上好好地逛一逛。”
绿盏坳不过她,只好一步三回头地出了门。
回到了云隐山,李莲花开朗了不少,最直观的体现就是话变多了:
“绿盏你看,年幼时师父带我在这里习武。我在树下练百招基础剑法,师傅就坐在树下躲懒乘凉,喝得醉眼惺忪。”
“还有这里的小河,我、师兄还有师父三个人会比赛抓鱼。抓到的鱼,师娘会用独家秘方腌得香喷喷的再煎,那滋味别提多美了。”
“还有这里!”
李莲花忽然难掩兴奋地指着树旁一个隐秘的角落:
“这是我少年时期的秘密地!”
绿盏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在大树和山壁之间,长满了不知名的藤蔓。
细长的枝条蔓延纠缠,层层叠叠地织成了一张厚厚的帘幕,间或点缀着星星点点的小白花。
“走吧,我带你参观一下!”
李莲花用手轻柔地拨开苍翠的帘幕,衬得他目光柔和似水。
绿盏猫着腰,跟在他身后,进去之后不由地发出一声感叹。
“很美吧?”
李莲花老神在在地抱着手臂:
“虽然除了你之外,从来没有人进来过。但我就知道,每一个看见的人都会为它倾倒。”
帘幕之后,别有一番小天地。
藤蔓垂下的枝蔓互相扭结,树叶间密密匝匝地开满了艳红的、碗口大小的山茶花。
此时夜幕低垂,头顶的星空似乎比外面更澄澈明亮。一小群萤火虫围绕着山茶花,在藤蔓间翩翩飞舞。
在靠着山的那一面,有一个不大的圆形洞口,里面还铺着厚厚的草席。
李莲花领着绿盏,手挤手、脚挤脚地窝进去,才勉强能够塞下。
“呼……差点忘记,我都已经长到这么大了。”李莲花尽可能地搂住绿盏,松了一口气,“你喜欢吗?”
他的声音充满了期待。
绿盏安心地窝在他怀里,脑袋顶着他的下巴:
“很美,很喜欢。”
李莲花笑了起来,胸腔的震动透过衣服,毫无遗漏地传递了过来。
“只是我有些遗憾,我从来没见过少年时意气风发的你,也不知道你当天下第一时是何等光景。”
绿盏忽然开口:
“不过来到这里后,似乎也弥补了一些遗憾。现在,我可以想象得出来,你那时会是什么模样。”
李莲花低下头,望着她头顶的发旋,旋即看向萤火虫。
他的嘴角有一丝难明的笑意:
“如果我注定要变成现在这样,那我宁愿你从来不认识以前的我。落差太大了,我怕你太伤心。”
绿盏扭过脸,抬起眼看他。
李莲花并不看她,长长的睫毛垂落着,好似飞行了很久,满是疲惫的蝴蝶。
绿盏抬起手,轻抚他的脸颊,触手微凉。
李莲花的肤色总是稍显苍白,好似从她认识的第一天起,就从来没有过方多病和笛飞声那样的红润。
“怎么说得这么悲观,这世间哪有什么注定的事情?”绿盏忍不住想要反驳。
李莲花抱紧了她,“人生不是一场冒险,每个人都有自己既定的路要走。”
“即使你那时候仍然是李相夷?”
“恰恰正是李相夷,在命运二字面前,莫能御之,只能随波逐流。”李莲花平静地说。
跳脱出李相夷这个身份,李莲花才可以正视自己的弱点:
李相夷自傲自骄,年少轻狂,觉得天底下什么事情自己都能做成,也习惯性地将天下的事都扛在自己的肩膀上。
但事实是缺了谁,人们的日子还是一样过。谁都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重要。
除非自身经历,否则哪怕有人提前对李相夷说云彼丘会下毒,他也不会相信。
更何况,哪怕提防了一次,又哪能提防第二次、第三次呢?
“笛飞声说的真没错。”李莲花摇摇头,感慨地笑道。
绿盏好奇,“他说了什么?”
“他呀,”李莲花学着他冷冰冰又充满嘲弄的语气,“李相夷,你有一个最大的弱点,就是爱逞英雄。”
绿盏先是被他怪里怪气的语气逗笑了,接着便挣扎地从他怀里坐起来:
“我可不会把这称作成逞英雄。有些事情总是需要人做的,而做成之前,其他人的不看好,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你坚守的,是自己心中的正义,而非他人眼中的正义。即便是现在,你依然是这么做的,不是吗?”
最后,绿盏并起食指和中指,用上了点力道点在李莲花的心口:
“你是变了,但只是长大了,成熟了。不变的是这里,依旧和十年前一样热忱。”
脸不同,心相通。
不论是李相夷还是李莲花,变的只是一个身份罢了。
李莲花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绿盏,双眼一眨不眨,就像是要把她这模样深刻地镌刻在心中一般。
即使这十年间,他已经看过了无数遍,也已经熟悉到不能再熟悉了。
“绿盏……”
李莲花声音闷闷的,像是在撒娇一样地凑近了:
“我想吻你……”
绿盏的表情有一瞬间的空白。
哪里有人还会特地说出来问姑娘的,要做就直接做嘛,这让她怎么回答?
“可不可以嘛?”
李莲花的声音愈发黏了。
绿盏抿了抿唇,有些无奈又有些羞涩地长舒了一口气。
见她点头,李莲花眼底划过一丝狡黠,将唇慢慢地贴了上去。
此刻,两人唇相依,身相伴,而心灵也贴得紧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