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夜过后,绿盏每每从梦中惊醒,都可以在窗外看到柘荣守夜的身影。
她曾经劝过,莲花楼的一楼还算宽敞,哪怕他和笛飞声、方多病三个男人挤一挤也还有余地。
绿盏甚至提出来,要把莲花楼翻修一遍,一楼拓宽点面积出来,好让几人睡得更舒服一些。
笛飞声对住的地方无所谓,方多病欣然同意,财大气粗地说可以加点钱,布置得更精致豪华一些。
而柘荣却仍是摇头,坚持要守在楼外、护她周全。
绿盏捏了捏眉心,有些劝不动了: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属实是没必要。你想,这楼里住着李莲花、方多病、还有笛飞声,随便哪一个拎出来都……”
她的话没有说完,败在了柘荣泫然欲泣的眼神和欲落未落的眼泪中。
“罢了罢了,”绿盏终于妥协,“只要你身子吃得消。还有,多谢你了。”
等她离去后,方多病鄙夷地横了眼满头小辫子的苗疆少年郎:
“我说,你是不是看不起我们?另外,大男人哭哭啼啼、唧唧歪歪的,真是让人倒胃口……”
柘荣冷着脸擦干净眼里的湿润,更加鄙夷而又张狂地看回去:
“只要能达到目的,什么方法并不重要,哭又怎么样?怕就怕某些人,想用这个方法都不伦不类。”
说着,他就追着绿盏离开,留下方多病气得跳脚。
“竟然说我不会用,还说我不伦不类,哼,本少爷那是不屑!”
方多病气鼓鼓地嘟起嘴。
忽然他左右看了看,见四下无人便学起了柘荣方才的神态:
“娘、小姨,你、你们今天必须答应我,要不然、要不然我就哭给你们看!咦……”
方多病也被自己的扭捏造作恶心坏了,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
他再次向周围张望了一圈,确保没人才拍拍胸脯,放心地回了莲花楼。
“……”
站在远处树尖上的笛飞声无语极了。
他也想不到竟然会看到这一幕,虽然听不见,但绝佳的目力,还是让他将几人的神情看得清清楚楚。
柘荣也就算了,偏阴柔的长相和这种天真甜美的神情组合在一起并不违和。
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他这段时间都已经看惯了。
但问题出在方多病身上,他一张阳光英气的脸上出现类似的神情,真是让看到的人恨不得自戳双目。
“李莲花呀李莲花,”笛飞声竭力忘却刚才的场面,“你都教出了个什么样的徒弟出来?”
…………
又过了几日,气温逐渐变凉,路边的草丛间也不知什么时候开出了小小的野菊花。
风一吹拂,细嫩的花瓣便迎风摇摆,倒也别有一番秋高气爽的意趣。
“哎呦,哎呦……累死我了。”
一个黑脸书生,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
他一身短打服饰,可偏偏制成了儒生的样式,再加上黑黑的脸庞、壮硕的身材,令人过目难忘。
黑脸书生走了好久的山路,才终于找到了他此行的目的地—— 一座会移动的小楼。
他脸上露出喜色,三步并作两步跑到门前,抡起拳头就往门上砸去:
“李莲花、绿盏,你们在不在楼里?”
这位不请自来的黑脸书生,名叫施文绝,外号“皓首穷经”乃是宜州铁甲门的三公子,也是第一个被李莲花从地下挖出来的大活人。
李莲花能够被江湖人尊称为“李神医”、“李楼主”,最初就是沾了这位施文绝施三公子的光。
施文绝的拳头绝对不轻,震得整座莲花楼都一抖一抖的,木板和木板之间的铁钉嗡嗡作响,随时都有挣脱的可能性。
李莲花忙不迭打开门,无奈地对着门外的人说:
“施少爷,你再这么敲下去,只怕看到的就只是我和绿盏的尸体了。”
施文绝收回拳头,神情憨厚地摸摸后脑勺:
“你平日里工作那么温吞,不这样的话,你哪里能这么快就开门?”
李莲花温和笑笑,引他入门:
“平日里很少见你主动来寻,今日怎么来了?”
“我前段时间又进京赶考了,”施文绝解释道,“回来了收到了两封请帖,特地给你送过来的。”
施文绝自称是武林中的文状元,也是背书最多的武林人,生平最大的愿望就是可以考取功名。
不过至今为止,他的战绩是……颗粒无收。
李莲花也不戳穿,只是淡笑着调侃:
“那这一次考试可得几分把握?”
说起考试来,施文绝从来都是信心满满:
“虽不中,亦不远矣。正所谓路遥遥,水迢迢,功名尽在长安道。古人云海压竹枝低复举,风吹山角晦还明。还有……”
李莲花面带笑意,自顾自地喝茶,好像什么都听到了,又好像什么都没听到。
绿盏却忍不住了。
她和柘荣一前一后下了楼,“我说敲门的人是谁,背书的人又是谁?”
“原来是绿盏姑娘。”
施文绝抱拳行礼,口中依然是文邹邹的一长串溢美之词:
“许久不见,你依旧美貌动人,恰如眉将柳而争绿,面共桃而竞红……”
“停下。”绿盏头晕乎乎地打断了他,单刀直入地问,“你刚刚说的请帖能不能给我看看?”
要是不打断,继续让施文绝说下去的话,只怕这书呆子可以将自己肚子里的存货都掏了个干净。
施文绝从身后的背篓里,取出一封半折的请帖。
他尴尬一笑,用力抚平上面的褶皱,幸亏请帖外面还有一层硬皮外壳,要不然只怕已被糟蹋得不成样子。
“没事,给我就行。”绿盏早知道他的德行,当下接了过来。
“邀李莲花、方多病、柘荣,
于九月十九日,
赏一秋嫣红。
玉楼春。”
果然!
玉楼春给李莲花和方多病发出了请帖。
看来他们之前的推断完全正确。
倒是玉楼春还邀请了柘荣,这一点让人有些捉摸不透。
绿盏阖上请帖,递给李莲花,唇边挂着真心实意的笑容:
“施文绝,玉楼春让你来送,难不成你也是受邀人之一?”
施文绝傲然昂起脑袋,“正是,想必他也是听闻了我文状元的名头,想一睹我的风采吧。”
绿盏望着他哪怕穿了儒衫也不像是个书生的模样,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没错,我也觉得一定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