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中没有秘密可言,更何况是人数少得多的苗寨。
绿盏离开没多久,这条街上发生的事情就已经被写在纸上,递呈到了某些人的桌案上。
不论是起因、经过还是结果,都写得相当具体清晰,务求令人一目了然。
一双白皙修长却仍能看出有些岁月痕迹的手拿起纸,不多时又放了下来,有节奏地敲击了两下桌面:
“浮光,你此次出去见过蚩薇了,对她有什么看法?”
浮光正用丝帕仔细擦拭着月牙短刀,闻言放下刀,恭敬地起身,语气却是不以为然:
“依我之见,蚩薇根本不足为奇,在中原呆了十年,身上都沾满了中原人令人作呕的虚伪味道!”
屋内另一个角落传来了咳嗽声。
浮光隐含厌恶地瞥了一眼过去,不甘不愿地跳过这一段:
“她现在化名绿盏,整日跟着一个叫李莲花的江湖游医四处游荡,一点应有的锐气都没有。亏得她之前竟然也是圣女,真是丢我的脸!”
“浮光圣女此言差矣。”角落里的人笑出声来,毫不留情地拆穿,“你说的怎么和我听到的不一样呢?”
浮光冷冷地瞪视过去,对方视而不见地继续说道:
“你的宝贝麟月刀被夺,白虎燕奴被吓得不敢护主,就连带过去的铁箭队都死了十几人吧?若这样的战绩都算丢脸,那么不如蚩薇的人……”
那人笑起来,意味深长地止住了话头。
浮光眼里飞快地闪过一丝厌恶:
所以说,她最讨厌中原人了!
“不过,蚩薇的功夫确实厉害。”她客观地说,“单打独斗,我不是她的对手。”
“如果你用上蛊术呢?”桌面敲击的声音再度响起。
浮光沉吟,在脑海中对上次交手的情景模拟起来。
片刻后,她难掩羞愧地摇摇头:
“哪怕用上蛊术,不过是三七之数。她不是不懂蛊术的愣头青,完全可以在我动手之前就置我于死地。”
这三七之数,指的自然是浮光自己三分胜算,绿盏七分了。
“她竟如此厉害?”那双手的主人再次拿起纸条,仔仔细细地又看了一遍。
浮光立刻站起来表态:
“让神怒公失望了,浮光一定会努力,只要能让碧玉蛇蜕变为碧玉王蛇,浮光再通过天问九关,神怒公您的寨主之位就唾手可得。”
“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坐下来吧,不必这么拘谨。”
神怒公是一个面容清瘦白皙的中年人,身材瘦削,看上去有几分孱弱,拥有一副无心权力的淡泊姿态。
但他偶尔眼中闪过的精光,彰显着此人的内心并不如外表这般无害。
角落里的人哼笑一声:
“你会输不足为奇,毕竟蚩薇跟在李莲花身边十年,就是再愚钝的蠢才都被调教成一流高手了。”
“李莲花?”神怒公在脑海中搜索一番,并未发现此人的信息,奇道,“他是何人?”
“李莲花,不过是他用来掩人耳目的假名而已。他的真实身份,乃是李相夷。”角落里的中原人回答。
没有前缀,没有任何名号,但神怒公和浮光的脸色俱为之一变:
“李莲花就是李相夷?那个中原武林的剑神李相夷?!”
哪怕十年不曾出现在江湖上,李相夷的名头依然如此惊人,即便是远在苗疆的人都未曾忘却过。
中原人心中感慨,“不错,就是他。我也没想到,他如今竟然甘愿做一个游医。”
他更加没想到的是,即使身中碧茶之毒,李相夷仍然可以苟延残喘十年,扬州慢的厉害可见一斑。
浮光想起那戴着白面纱的男人,那柄柔软却致命的软剑,那道如光日绽放的迫人剑光:
“原来他就是李相夷……蚩薇还真是好运气,竟然能被这样的人物救下来。”
“李相夷的运气也不错,这十年蚩薇可没少替他调理身体,压制毒性。”
浮光皱起眉,“除了李相夷,蚩薇身边还有几个人,武功都很强。”
“那两个人我知道。一个是方多病,我自有办法对付他;另外一个是金鸳盟的笛飞声,有些人正巴不得斩断他的翅膀,让他再也飞不了。”中原人幸灾乐祸地说。
“斩断翅膀……”
浮光眼神幽暗下来,不知道在琢磨什么。
她慢慢坐下来,重新用丝帕擦起了麟月刀,但这一次她的动作无比缓慢。
“斩断翅膀……再也飞不了……”
浮光喃喃细语,娇艳的眉宇间乍然绽开勃勃野心,又瞬间收敛。
她的转变无人关注,神怒公若有所思地盯了中原人片刻,“有李相夷在,会阻碍我们的计划吗?”
“李相夷再厉害,也不过是十年前的天下第一。如今的李莲花,呵……”中原人冷笑一声,“不足为惧。”
神怒公满意一笑:
“看来你心中已有章程,那我就不再多说。不过我还是想提醒你一句,我已经等了你七年,等得够久的了。若是你这一次没有成功,我这把老骨头可等不了你下一个年年。”
“放心吧,神怒公,你就安心地等着当寨主吧。”中原人放声大笑起来,语气中满是自负,“我花了十年走到今天这一步,谁都没有办法阻挡我。”
就算是他唯一的骨肉,也不行。
中原人神色严酷,眼中闪过嗜血的冷光。
把玩着麟月刀,浮光主动搭话:
“单帮主心思敏捷,走一步看十步,浮光佩服,只要你能让神怒公成功当上寨主,这段时间浮光可助你一臂之力。”
麟月刀雪亮的刀面上,映出一张李莲花无比熟悉的脸——赫然便是假死脱身的单孤刀。
“不愧是浮光圣女,对神怒公果真是孝心一片。”单孤刀哈哈大笑起来,“有了圣女的帮忙,我们每个人定能达成所愿!”
神怒公和浮光一同笑了起来。
屋子里充斥着阴谋诡计的腐朽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