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华娘家姓张，距离馒头坊距离很近。
李莲花三人到的时候，张家人已经在哭灵了。
而黑色棺材旁，还有一位坐着轮椅的和尚，应该便是大娘口中的辽远住持了。
他腿上盖着一块毯子，看不清楚下面的模样，不过既然都坐轮椅了，料想应是不良于行。
王八十和张家人打过招呼后，便将钱袋递给辽远，鞠了一躬：
“住持，请您为素华多点、多点一盏长明灯。”
辽远颔首，眉宇间俱是悲天悯人的慈悲。
方多病也跟着鞠了一躬，虽然他与这位素华姑娘素不相识，但目睹这样生离死别的人间惨剧，也是心中戚戚。
他抬起头，才发现身旁的李莲花没有动作。
“你怎么了？”方多病用口型询问。
李莲花收回目光，摇了摇头，随后也恭敬地向棺木鞠了一躬。
王八十毕竟不是张家人，能够来上一炷香已是足够了，再多反而不美，于是他很快告辞。
李莲花和方多病作为跟着他来的客人，自然也是一道。
但他们却没有真的离开，而是和王十八告别，继续等在了距离张家不远的地方。
方多病望着李莲花平静的侧脸，有心想要询问，但想了想还是按耐了下来。
左右，他师父总是不会坑他的。
片刻后，寒水寺的住持辽远用手推着轮椅，也出来了。
李莲花勾了勾唇，走向了反方向。
这可把方多病弄糊涂了。
难道他们不是在等辽远和尚吗，怎么不跟上去？
“李莲花，你怎么……”
方多病问题还没有说完，李莲花已经开始解释，及时压下了他的疑问：
“我之前已经观察了一会儿，小远城这般的建筑风格讲究的是中轴对称，不论是街道、宅院都是如此。你是天机山庄的少庄主，听到这里可明白了？”
方多病恍然：
“所以说，我们看似是在去往反方向，实则却能够和辽远碰个正着，还不容易被发现。”
他不由地对李莲花肃然起敬。
同样是走在陌生的环境中，对方怎么就能留意到如此多信息？光是这份细致入微的观察力，就令人叹服。
“或许，我这辈子最聪明的事情，就是自认做了你的徒弟……”方多病几不可闻地感叹道。
“唔……什么？”李莲花茫然地扭过脸。
方多病露出一口白牙，“没什么……李莲花，你果然是只老狐狸！”
话音落地，李莲花习以为常地回以笑容，宛如被夸奖了一般：
“好说好说，不过你确实还需要历练。”
“没错，”方多病这次没有抬杠，点头承认了自己的不足，“我的确还有很多地方要向你学习……师父。”
最后两个字他说得极轻，要不是他脸颊上清晰可见的两朵窘迫红云，李莲花几乎要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没记错的话，这应该是方多病第一次当着他的面叫师父。
李莲花没有像往常一样打趣，反而郑重其事地应了一声：
“我会教你的。只要你愿意，我会把毕生所学都教授于你。”
方多病的态度慎重，自然也值得他用心教导。
更何况，敝叟自珍，总是不可取的。
不管是多么高深艰涩的武学，最好的归宿都是能流传下去。
能够有方多病这样一位天资聪慧、正直果敢的人作为传人，即便是对于李莲花而言，也算是一种幸运了。
方多病脸上的笑意瞬间绽放，他不好意思地挠挠脑袋，“那就多谢了。”
李莲花向前方一瞧，笑容减去三分，“感谢的话晚点再说吧，先问问眼前这人。”
他快步前进了两步，礼貌地打了个招呼：
“辽远住持，真是巧了。在下李莲花，方才在张家，我们见过面了，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
方多病也行了一礼，“我是方多病。”
“我有印象。”辽远回答得很快，“城中的每一户人家我都记得。你们两个都是生面孔，应该是这两天才刚到小远城。”
李莲花赞叹一声：
“住持真是好记性。我们来此，也是因为在下患有隐疾，需要温泉疗伤。没想到来了之后，发现小远城景色优美，民风淳朴，倒也不失为一个好去处。”
“隐疾？”辽远眉间闪过一丝慈悲，“李施主若是信得过贫僧，我可以帮你看看。”
“那是自然，我无比信任您。”李莲花自然地伸出手臂，主动送到辽远面前。
辽远的三根手指搭了上来，片刻后点了点头：
“李施主气血两虚，身体偏寒，的确需要好好用温泉好好调理一番。这样吧，我给你推荐一处温泉别院，泉水干净，价格公道，如何？”
“那真是太感谢住持了！”
李莲花喜不自禁，将一位身体抱恙之人得知了解决办法的情状，扮演得惟妙惟肖。
方多病看得傻眼，他害怕自己露馅，干脆深深地鞠躬，免得连累了李莲花。
“对了……哎呀，还是算了……”
李莲花故意出声，却又佯装为难地叹气。
“李施主这是怎么了？但说无妨。”辽远果然上钩。
李莲花咬住下唇，做出一副好奇难当的模样，“只不过在下也有两个问题，想问您。”
“问吧。”
辽远靠坐在轮椅后背，姿态随意。
“敢问住持，可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
“这倒不是，不过我来小远城也有十多年了，这里早就成为了我真正意义上的故乡。”
李莲花点点头，“这第二个问题，可能会有些冒昧。既然住持走路不便，又为何会来到山城呢？”
“实不相瞒，我这双腿也是因为山火而废，我也因此在佛前发誓，要渡化众生。恰好城中百姓也饱受山火苦楚，我便留了下来，这一留便是十余年了。”
辽远说话条理清晰，配合着他祥和悲悯的气质，真是让人不由地感叹一句“真佛在人间”。
李莲花立刻竖起大拇指，“住持高义，在下佩服。”
方多病也跟着来了一套，“我也佩服。”
辽远笑笑，并不在意这些虚名，“贫僧还有要事，两位施主请便。”
“住持慢走。”
李莲花收回手，目送着轮椅带着辽远离开。
“那接下来，我们去哪里？”方多病问。
李莲花微微一笑，眼眸幽若乌云，“自然是去山火最初发生的地方走一走，瞧一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