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方多病不解和好奇的目送下,何晓慧领着李莲花来到了隔壁的偏厅。
“何庄主,接下来的这个问题或许有些突兀,不过还请您坦诚相告。”
李莲花也不做铺垫,开门见山地问:
“你和方尚书,是不是方多病的亲生爹娘?”
“你、你在说什么?!”
何晓慧脸上笑意顿消,取而代之的是警惕和戒备。
她想过李莲花可能会问什么,但眼下的这个问题却是她从来没有预料到的。
何晓慧也明白,对方敢这么问,势必是已经掌握了某些信息,就是不知道目的何在了。
难不成是看上了钱银,想要勒索?
那他就打错主意了!
李莲花望着她情不自禁后退的脚步,和悄悄摸向腰间的手,在心底叹息。
看来,他不得不把身份如实相告了。
李莲花顿了顿,像是仔细斟酌了片刻用词,才开口道:
“何庄主,实不相瞒,我并没有生死不知,只不过确实因为某些原因没有重返武林,而且小宝现在也确实是我的徒弟。”
他这一番话颇有些没头没脑。
但何晓慧稍一联想,便明白了其中含意。
她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用手指着李莲花:
“你是说、你是说……你就是……”
何晓慧尝试了几次,或许是因为太过震惊,李相夷这三个字愣是没说出口。
“不错,我就是。”李莲花静静地说。
伴随着几个深呼吸,何晓慧快速地眨了眨眼睛,但随之而来的,就是极度的窘迫。
原来她刚刚就是在正主面前,狠狠地数落了一通。
何晓慧仔细打量着眼前人,对方俊雅斯文的眉宇间,点缀着浅浅的疲惫和倦意,依稀可见当时的少年模样。
只不过气质变化太大,没有人会把他往桀骜不驯、睥睨天下的李相夷身上想。
“我没想到你……你竟然会变成如今这般模样……”
李莲花展开双手,向下瞧了瞧自己,哭笑不得。
怎么大多数人的第一反应都是如此?
只有绿盏不会,不论是十年前还是十年后,她眼里看到的都是同一个人。
真想她呀。
李莲花展眉一笑:
“何庄主,我也是人,是人就会有变化。更何况再强的力量,都会有归于烟尘的一天,再强的剑客,也会有握不住剑的时候。”
何晓慧点点头。
直觉告诉她,眼前的青年在柴米油盐酱醋茶中,摸爬滚打了许久。
否则他怎么可能在这样的年纪,就说出如此通透的话来?
“咳咳,缘分一事真是妙不可言,没想到小宝还真实现了自己的心愿。”
何晓慧很快调整好心态:
“既然你是……那也就是单孤刀的师弟,知道这个秘密也不足为奇。”
她仍然没有说出李相夷这三个字,好似这三个字极为烫嘴,根本吐不出来。
李莲花浅浅苦笑。
何晓慧这是误解了,还以为是单孤刀告诉的他。
若不是他就是当事人,也绝对不会想到,有人愿意假死十年来布这么大一个局。
李莲花敛下所有的负面情绪,平静地和何晓慧对视,然后微耸了一下肩头:
“我看中小宝,把他当做徒弟,但更是知己,和他是谁的儿子无关。不过何庄主,单孤刀没死,并且可能即将赶到小远城。基于这种情况,我认为你应该赶在他之前告知小宝真相。”
“什么,单孤刀要来?!”
“等等,单孤刀没死?!”
何晓慧发出尖叫,不知道这两件事中,究竟哪一件更让人惊悚。
“这个……说来话长……”李莲花挠挠眉梢。
“那就长话短说!”何晓慧接连受到刺激,语气较之前尖锐许多。
李莲花理解地点点头,简明扼要地说出了他所知道的原委。
他说话时不带任何个人立场,也没有任何怨怼和刻薄的情绪,但越是这样,反而却更能让人体会到整件事的讥讽之处。
何晓慧性格直率,一向是想到什么说什么,听完后顿时咬牙切齿:
“我就知道这个单孤刀不是个东西!晓兰被他骗了,但还好没被骗彻底,但到底还是为了他的血脉丢了性命。而你……”
她犹豫了一下,看向李莲花温和清雅的侧脸,省去了不能登上大雅之堂的用词:
“你也是受害者……哎,真是造孽……”
李莲花平淡地垂下眼睫毛,似乎是笑了一声,“总而言之,你尽快告诉小宝吧,他可不喜欢被蒙在鼓里的滋味。”
何晓慧作为娘亲,完全能猜出方多病此刻的心情。
他一定很想知道她和李莲花到底说了什么,说不定正在门口抓耳挠腮地偷听呢。
但他会不会怪她呢,知道真相后还愿不愿意喊她一声娘呢?
何晓慧陷入了犹豫。
她不是对方多病没自信,只是涉及到最亲近的人,总是免不了思前想后的几番挣扎。
李莲花望着她,忽而道:
“小宝是个明白事理的孩子,不……他已经长大了,是个男子汉了。这一路走来,我瞧着他一步步从娇生惯养的公子哥,成长为能够独当一面的合格刑探。
这其中,自然少不了你和方尚书对他的谆谆教诲,但也和他本身坚韧不拔的精神息息相关。何庄主,你要相信你的儿子,他不会让你失望的。”
何晓慧怔愣地望着他,眼前这人语气中的笃定和坚信,让她久久无言。
难怪……
小宝自儿时的一面后,就心心念念要做他的徒弟。
现在看来,这人身上的确有一种莫名的信服力,情不自禁地让人想要听从、想要跟随。
何晓慧很快下定了决心:
“你说得对,小宝也大了,是时候知道一些事情了。我这就去告诉他!”
她说走就走,风风火火地打开了门,一走出去就看到了假装路过的方多病。
方多病还来不及找借口,就已经被何晓慧一把揪住拖去了另一个院子,只递过来一个满是问号的眼神。
李莲花看着这对“母子”,温和一笑,接着迈出了偏厅,散漫地伸了个懒腰。
上天偏爱勇敢的人。
而方多病和何晓慧,都不缺乏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