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郎中和辽远彼此谦让了一下,还是决定让中毒更深的薛郎中先行解毒。
他们交谈的时候毫不避讳李莲花,仿佛他已经是个死人了。
“何庄主,等会儿会有些疼,你可千万忍着点。要不然我手下一个控制不住,你可得去真的黄泉地府,见牛头马面了呢。”
薛郎中阴恻恻地走过来,双手运起内功,掌心中已悄悄泛起一层淡淡的青光。
“慢着……”李莲花慢慢撑起身体,“就算是死,我也要死个明白。你们为什么要杀我?”
他的语气充满了不解,尾音微微拉长,更多了几分无辜,好似不回答的话便会叫他伤心一般。
若是绿盏亦或者是旧四顾门的任何一人在这里,一定会认出,这是独属于李相夷的逼问方法。
而百川院,这个由他一手创立、并且绵延至今的江湖刑堂,如今运用的拷问手法已经改良了几次,但最初的版本却都是脱胎自李相夷。
李莲花虽然十年不曾运用此法,却早已烂熟于心,能够将旁敲侧击和循循善诱雕琢到极致,却丝毫不会令回答的人生疑。
年轻时他还稍显强硬,浮于表面,但现在却愈发不露痕迹,运用得炉火纯青。
这是一门真正的拷问艺术,不见血却也未必不危险。
薛郎中举着手,他还没忘记面前这人是天机山庄的庄主,乱七八糟的机关多得就是,却也乐意回答一二:
“谁让你这么倒霉,小远城里那么多宅子,你偏偏要挑连泉住的这一家?他的骸骨还在白水园下面,我怎么可能让你有发现的可能呢?”
窝在这小山城多年,每一个被掳过来的女人都哭得要死要活,他们两人都没有可以倾诉的对象。
要知道,杀人时如若不能展示自己的权威,就如同锦衣夜行,把人杀得再快,招式用得再妙,又有什么意思呢?
“连泉……死了?你们不是……”李莲花有些惊讶,这一点他倒是没有伪装。
“哈哈哈哈哈哥,她竟然还以为我们有人是连泉……”薛郎中哈哈大笑。
辽远手里盘着佛珠,即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依旧面容悲悯,说出的话却戾气十足:
“连泉这个伪君子,我们两兄弟才不屑假扮他呢。为了躲避仇敌,他竟然成了一个整日窝在家里的窝囊废!
我们不过是瞧他夫人年轻貌美,多看了几眼,他就想出了毒计来害我们兄弟。
说是要传授给我们碧中计,却把我们引到这翡翠矿来。若不是我弟他身强力壮,将大部分毒素吸纳到自己体内,又强行分开我们二人,我们俩早就一起死了!”
兄弟……
这个答案出乎李莲花的意料,但转念一想,似乎也合情合理。
连泉手下有一名得力干将,名叫牛头马面。
他们本是一对双胞胎,却因为母体营养不够,导致在娘亲肚皮里时便长在了一起,成为了一对连体儿。
因为这可怕的相貌,牛头马面没少被欺负,性格也变得暴戾狂躁,跟着连泉后更是无恶不作。
没想到连泉死了,这两兄弟不但活了下来,还成功地分开了?
李莲花捂住嘴,声音也因此而变得含糊:
“你们不是黄泉府主,那会是谁?难道……”
“看来,你已经猜出来了。”辽远转着佛珠,讥讽一笑,“不愧是天机山庄的人,看似与世无争,实则对各大武林势力的动向都了如指掌。”
李莲花佯怒:“那都是防范而已!你们也不差呀,我们几个人的资料,不也写得清清楚楚吗?”
“那是有人给我们的!整日待在这犄角旮旯的穷乡僻壤,你以为我们两兄弟还有心思搜集江湖情报?”薛郎中不爽地反驳。
“弟弟!”辽远第一次停下了佛珠,严厉地警告。
李莲花眯起眼,又得到了一个新的信息:
有人将他们一行人的资料给了牛头马面说明,这个人不但对他们有所了解,而且还一直在关注着他们的行踪。
这个人……
“你在试探我们。”辽远警惕地下结论。
“没错……”
李莲花直截了当地承认,虚弱的语气像是下一秒就要断气似的:
“我做机关的时候一定要弄明白为止,其他事情也是一样……从小我也是这么教导儿子的……”
薛郎中似乎从这话里得到了某些灵感,恍然道:
“难道你想用这个法子拖延时间,好让你的儿子来救你?哼,你就死了这条心吧,他们都不会过来了。”
“什么!他们发生了什么事情?有什么你都冲我一个人来,千万不要伤害他们!”李莲花急切地追问。
“你放心,我们只需要用你解毒,只要你能够扛得过去,性命就无忧。至于你的儿子……”薛郎中意味不明地笑了两声,“你又怎么知道,他不是乐在其中呢?”
“你什么意思?”
李莲花嘴上这样问,但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看来苏小慵散布出去的消息,已经起作用了。
他找了十年的人,今日或许就可再见。
李莲花感觉到自己的胃一阵痉挛。
既然已经引出了他想要找的人,那么面前两人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江湖有自己的规矩,每隔一段时间,或许规就会有所改变。但杀人者人恒杀之,这是江湖上不变的铁律。
正当李莲花的手要摸向腰间之时,一个阔别已久的男声将他定在了原地:
“滚远点,牛头马面。他可不是你们能杀的人。”
这个、这个声音……
李莲花慢慢地勾起唇,而作为一个笑容,它实在是冰冷得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