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哲本来都要离去了,被卫仲道拉住说了几句话后,就有些面露难色。
蔡邕见状,便知他遇到了左右为难之事。
用脚指头也想得到,定然是卫仲道也抬出了官场关系。
蔡邕不禁看向徐然,心情复杂。
他突然有种养了多年的白菜,被人给刨了的感觉。
关键是,
他还不知道刨他白菜的人是谁,不清楚对方的来历背景!
今晚蔡府晚宴的真正目的是招婿。
此事蔡邕虽没明说,但已是众所周知之事。
徐然拔得头筹,也是公认的事实!
事实上,大汉朝的这种方式招婿,早已蔚然成风。
一般来说,准女婿是要在宴席散后,等待准岳父单独召见的。
总要面谈了解一下家世背景嘛。
蔡邕在宴席散后,就去换了一身衣服,早早地去了客厅等候。
可左等右等,都没等到。
一打听才知道,人家压根没有停留,宴席一散,抬脚就走了。
这让蔡邕傻眼了。
几个意思?
没看上小女?
这事要是传出去,蔡邕的老脸可就丢大了!
今夜的邀请名单,是蔡邕亲手拟定的。
他很确定,名单中没有叫徐然的。
对方什么来历,他一无所知,就是派人去找,都不知道去哪里找!
就在蔡邕一筹莫展之时,女儿前来央求他出面调解纷争。
蔡邕有些哭笑不得。
女儿已经胳膊肘往外拐了,当爹的还不知道女婿是谁。
这说出去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
一想到此,蔡邕再也忍不住了,忙开口问道:
“咳咳,听小友口音,不像是洛阳人氏,敢问祖籍何处啊?”
这是在委婉地询问徐然身世。
毕竟这个时代,最看重出身。297
徐然直言道:
“小子寒门出身,并无家世背景。” 3
“今日赴宴,乃是受好友曹孟德所托。”
说着,他一指身边的曹仁,介绍道:
“这位是孟德的族弟,曹仁,曹子孝。”
曹仁忙抱拳道:
“晚辈见过蔡先生。”
“蔡先生重回洛阳,本来孟德是要亲自前来的,但他临时被董将军叫走议事了,便 请了徐先生前来。”
蔡邕不动声色地看了女儿一眼,蔡琰顿时脸色绯红,悄悄低下头去。
若是早知道,徐然是曹家的人,她又何必火急火燎地去央求父亲出面?
官场的事情,她也略知一二。
区区一个洛阳令,恐怕还不敢与曹家为敌。
蔡邕收回目光,重新打量着徐然。
他注意到,曹仁用的是“请”字,而不是“派”。
这说明,徐然在曹家的地位不低。
这从曹仁对徐然恭敬的态度中,也能看出一二。
这徐小子,处处透着神秘啊……
蔡邕阅人无数,眼力毒辣,这次也有些吃不准了。
不过,此刻蔡邕无暇他想。
先解决眼前的事,才是当务之急。
刚刚曹仁的话,倒是提醒了他。
“哪个董将军?可是董卓?”
蔡邕稍稍提高了音量,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洛阳令宋哲。
曹仁点了点头。
宋哲其实一直在竖着耳朵偷听。
听到这里,他不禁暗暗心惊,对方居然是曹家的人!
更重要的是,曹操被董卓叫去议事了。
这就证实了一个传言:
董卓非常看重曹操,有意提拔重用!
要知道,自从董卓入主京城后,大肆提拔自己的人,朝廷原有大臣全部遭到打压。
就连三公都得看董卓脸色行事。
唯独对曹操,董卓一直不赏不罚。
这种暧昧的态度,自然会惹来众人的遐想。
不打压,本身就是一种认可。
背靠曹家大树,难怪这小子敢这么有恃无恐!
宋哲恍然大悟,暗自庆幸,没有贸然偏袒卫仲道。
曹家父子,出了名的护短,惹不起,惹不起。
蔡邕暗中观察到宋哲脸色的变化,嘴角露出一抹微笑。
再次看向女儿,蔡邕慈爱的眼神中还带着一丝促狭之意。
蔡琰脸色更红了,轻轻跺脚,嗔怪地白了父亲一眼。
宋哲使劲抽出被卫仲道拽着的衣袖,几步来到徐然和曹仁面前。
“二位原来是曹府之人啊,曹老太公,近来可还安好?”
一开口,众人就愣住了。
宋哲笑道:“昔年曹老太公担任太尉之时,对本官多有照拂,本官一直铭记于心 啊 。 ”
其实,曹嵩担任太尉之时,宋哲只不过是个九品主簿。
堂堂太尉,又怎会注意到一个芝麻大小的底层官员?
宋哲是随口胡诌的。
这话主要是说给卫仲道听的。
是在暗示:不止你卫家与我有交情,曹家还与我有恩情呢!
所以这事我管不了,你可别难为我啊。
同时,也是在给卫仲道传递信号:
对方可是曹家的人,能不能招惹,你自己掂量掂量。
若在平时,卫仲道可能会听出对方的弦外之音。
可今日他被当众暴打,此刻心中愤懑,只想将徐然绳之以法!
所以根本就没留意宋哲的话。
只是,他见宋哲对徐然和煦的态度,隐隐觉得有些不妙。
于是忙上前催促道:
“大人,姓徐的无故殴打我,意图谋害我性命,这都是大家亲眼目睹的!”
“素闻洛阳令秉公执法,铁面无私,相信大人定会为我主持公道的!”
宋哲闻言,顿时将脸拉得老长。
玛德,是不是智障?
我都那样说了,你还听不明白?
卫仲道说完,瞥见刚换好衣服的崔林,不由分说,直接将他拽了过来。
崔林虽已洗漱过了,但身上那股恶臭,仍是难以遮掩。
宋哲急忙捂住口鼻,连退数步,拉开距离。
卫仲道指着崔林乌青的眼睛,大声道:
“大人,您看!”
“这位就是差点被粪水溺死的崔公子!”
“还有他脸上的伤,都是被徐然殴(bbcc)打所致!”
“这是谋杀啊,按大汉律当斩!”
迎着众人看来的目光,崔林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此刻的他,穿着一套蔡府下人的补丁衣服,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看上去凄惨至 极。
还有身上那股恶臭,顶风臭十里,人嫌狗不爱。
当真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宋哲顿时皱紧了眉头。
有两人同时出面指证,事情就有些不好办了。
若他公然偏袒,怕是会落人口实。
宋哲黑着脸,狠狠地瞪了一眼崔林。
怎么一个个都不识时务呢?
谁是受害者,谁是行凶者,对他来说一点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不能给自己惹麻烦!
卫仲道看向崔林,忙不迭地催促道:
“崔兄,洛阳令在此,你快将冤屈——说来。”
“宋大人已经答应,要为我们做主了!”
宋哲暗骂,我什么时候答应你了?
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又不好明着反驳。
于是宋哲只好饱含威胁地看向崔林,试图警告他不要乱说。
崔林对洛阳令警告的眼神,视若无睹,铁青着脸不说话。
蔡邕见状,暗暗摇头。
今日之事,怕是难以在现场解决了。
与其如此,倒不如让宋哲先将人都带回衙门,暂时收监。
然后再向卫、崔两家施加压力,迫使两人撤诉。
想到这,蔡邕与宋哲交换了一个眼神。
宋哲顿时了然,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
此刻,卫仲道还在不停地鼓励崔林,站出来指证。
“崔兄你不要有任何顾虑,只需将徐然害你之事, 一五一十……”
卫仲道话还没说完,就对方粗暴地被打断了。
“卫仲道,你可不要冤枉好人!”
崔林怒视对方,满脸的义愤填膺,就仿佛受到了天大的侮辱一样。
卫仲道絮叨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崔林, 一脸懵逼。
不只是他,在场所有人都将目光齐刷刷地看向了崔林。
“我没听错吧?他在替姓徐的喊冤??”
“我次奥,姓崔的你还能要点碧莲吗!”
“难倒真是他自己掉进茅坑的?”
“扯淡!你看不见他那青肿的眼眶啊?那能是自己跌的?”
“嗨,人家这是有自知之明,毕竟胳膊拧不过大腿!”
众人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
徐然使劲眨了眨眼,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曹仁挠了挠头,压低声音道:
“徐先生,那人脑子该不会被你打坏了吧?”
徐然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此时他也有些狐疑,难倒真是自己下手太重了?
宋哲顿时心花怒放,满脸赞许之色。
孺子可教也,这位崔公子可是比姓卫的上道多了。
卫仲道终于反应过来,怒声质问道:“崔林,你什么意思?”
崔林高声道:
“我什么时候跌进粪池了?”
“你哪只眼睛看见了?”
“我只不过是不小心滑倒而已……最多,也只是陷进去了一只脚而已!”
“况且,此事与徐公子有何关系?”
“说起来,我还要感谢徐公子!”
“要不是徐公子恰好路过,伸手拉了我一把,我可就整个人都滑进去了!”
“卫仲道,你当时又不在场,不懂就不要乱说!”
“你可不要冤枉好人!”
噗!
卫仲道闻言,差点吐血。
崔林,你特么好歹也是读圣贤书的,没想到却是这样一副贱骨头!
崔家祖宗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众人也纷纷鄙视地望向崔林。
众人是亲眼看着,他被蔡家下人从粪池里捞出来的。
什么叫只陷进了一只脚?
当我们都是瞎子吗?
崔林面不改色,表情严肃而认真,就像在说:我说的都是事实!
他之所以这么说,有两个原因:
其一,是畏惧徐然身后的曹家势力,怕给家族招惹麻烦;
其二嘛,也为了挽救自己的名声。
掉进粪池这种事,是打死都不能承认的!
举孝廉当官,最看重的就是名望和声誉。
这个时代,名誉比金钱更重要!
即便是众人看到了,又能怎样?
洛阳令的判决文书上,可不会这么写。
只要自己咬死不认,谁又能说得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