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权多日未露面,城中百姓倒是没什么,但官场上层中已经有些非议了。”
徐然微微点头,有节奏地轻叩着摇椅的把手。
他嘴角微扬,淡笑道:
“既如此,那咱们不妨帮吴侯点一把火。”
“陆泽,你派人在城中散布消息。”
“就说孙策的遗孀和儿子,被孙权害死了。”
有枣没枣,先打一杆子再说。
何况许多事情是根本不需要证据的。
以讹传讹,人言可畏,积毁销骨!
张氏和孙绍已逃出了吴郡城,反正人确实是没了。
现在的孙权就是黄泥巴掉进了裤裆里,百口莫辩。
既然你说人没死,那行,让她们出来露一面,谣言不就不攻自破了嘛!
找不到人?
逃走了?
呵呵,你想怎么说都行。
最关键的是,孙权根本不敢过多地解释。
否则他逼歼兄嫂的丑闻,就要暴露了。
届时,他这位江东之主,将成为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陆泽眨了眨眼,惊愕地看向自家主公。
此刻的他,又惊又喜。
喜悦的是,终于轮到让孙家吃瘪了!
几年前,孙策屠戮陆氏门人,几乎将陆家灭门。
江东四大豪门之首的陆家,从此一蹶不振,差点绝后。
惊讶的是,徐司空似乎早就知晓此事。
而且,他似乎对这一切,都了如指掌!
江东的所有密探,他陆泽都知道,因为他是总负责人。
按说这则消息,没得到他的批准之前,是没人敢汇报给徐司空的。
再说了,除了自己,其他人也没机会与徐司空解除啊。
陆泽如此谨慎,在没有确凿证据之前,不敢胡乱上报,就是担心会让徐然误会他公 报私仇,故意报复孙家。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陆泽有些懵逼。
但徐然不说,作为下属,他也不能多问。
于是只得压下心中疑惑,先领命再说。
不管怎样,凡是能打击江东孙氏的,他都会不遗余力地去做。
“在下这就去办。”
陆泽兴冲冲就要离去。
徐然摆了摆手,示意他先不要着急离开。
“陆泽啊,你的兄长陆逊,是现任陆家家主吧?”
“下次你来的时候,带上他,咱们一起吃个便饭。”
早在两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徐然就对陆泽的兄长陆逊十分感兴趣。
事后,陆泽也回家问过兄长陆逊。
但陆逊表示,从未见过徐司空,只是闻名已久,心向往之。
陆氏在江东岌岌可危,想要重振门楣,单靠陆氏自身的能力是不够的。
必须要借助外力。
而且,这个外力要足够强横,要能与吴侯府分庭抗礼0 ………
因为陆泽与满宠的这层关系,陆氏兄弟二人, 一致认为:
曹操是最合适的投靠对象。
而世人皆知,曹营的二号人物就是徐然。
而只要徐然开口,曹操断然不会拒绝。
一定程度上说,投靠徐然,就等于是投靠了曹操。
上次陆泽回府说了此事之后,陆逊就特意交待,等有合适的时机,引荐他见一面徐 然。
今日陆泽前来汇报情报,正愁如何开口。
左思右想,也没有合适的时机,他已准备等下次机会。
没想到喜从天降,徐然竟主动开口了。
陆泽情绪激动,慌忙叩谢道:
“在下替家兄谢过司空邀请!”
“实不相瞒,家兄仰慕徐司空已久,若我告诉他这个消息,家兄定会欣喜若狂的!”
看他激动的样子,恨不得纳头便拜。
徐然微笑点了点头。
他理解陆泽的激动,于陆氏而言,这的确是个机会。
陆泽躬身,欢欢喜喜地离去了。
徐然起身,伸了个懒腰,望向天空。
拉拢周瑜是一方面,但另一方面也要做两手准备。
任何时候,都不要把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
况且,陆逊之才能,不在周瑜之下。
毕竟,能得到陈寿三国志单独立传的,汉末谋臣之中,唯有两人:
一是诸葛亮;
二就是陆逊!
陆逊一生中只打了三次仗,但每一仗都足以彪炳千秋。
荆州之战,助江东取回荆州,完成了周瑜不曾完成的事业。
夷陵之战,火烧连营七百里,逼得刘备白帝城托孤。
石亭之战,击退曹魏十万大军,保得江东二十四年太平!
最关键的是,陆家与孙家有灭门之仇。
别看现在陆家在江东安安分分,对吴侯府的命令也是言听计从。
但那是因为,陆家遭受了毁灭性打击,现存的力量,已不足以与吴侯府抗衡了。
陆氏是在隐忍,以待时机。
所以,陆泽才会甘愿成为满宠的密探。
拉拢陆逊,要比拉拢周瑜容易得多。
江东,陆府。
年少的陆家家主陆逊,激动不已。
“伯平,司空有说过何时方便?”
伯平,是陆泽的表字。
徐然再次提及自己,并主动邀请自己赴宴。
陆逊意识到,陆氏登山再起的机会来了。
由不得他不激动。。
当年父亲陆康临死前,将支离破碎的陆氏基业交到陆逊手中。
陆康对儿子唯一的要求就是,保全陆氏血脉。
对于重振家业,陆康只字未提。
但陆逊知道,父亲不是不想,而是不敢。
陆氏几百年基业,那是几十代人积累下来的。
如今毁于一旦,要想重振,也绝非一代人、两代人就能完成的。
对那个时候的陆家而言,能保留火种,延续子孙,才是最为迫切的事情。
陆逊深知,父亲是带着遗憾走的。
陆康死前,叮嘱儿子,他的灵位不入陆氏祠堂。
因为他自觉愧对先祖,无颜面对列祖列宗。
而陆逊想要重振家业,让父亲安息,让父亲的灵位进入祖宗祠堂。
陆泽看到兄长眼中的光芒,无奈苦笑。
“司空只说,下次我去的时候,叫上兄长一起。”
“至于何时,司空并未言明。”
陆泽很诚实地回答。
陆逊忙道:“那你下次什么时候去?”
陆泽看着焦急的兄长,不由笑道:
“兄长,似今日这般急切,可不像你一贯的行事风格啊!”
自陆逊继任陆氏家主以来,就表现出超越其年龄的老成持重。
就连当初叔父陆康被杀,偌大的家业骤然交到兄长手上,陆逊也未像今日这般急 躁。
陆氏原为江东四大豪门之首。
陆康及族中长辈、青年一代,都被孙策屠戮之后。
陆家家业被孙家和其他三家豪门瓜分了很大一部分。
那个时候,陆逊都不急不躁,寸土必争,最大限度地保存了陆氏基业。
听到陆泽有些打趣的话,陆逊叹息道:
“伯平,你不当家,有些事感触不深。”
“当初我接手陆家时,虽面临前所未有之败局,但其实我内心并不慌乱。”
“因为我知道,陆家已经跌到谷底了,局面不可能再烂了。”
“但现在我却有些惶恐。”
“因为重振陆家的机会出现了!”
“若我不能抓住机遇,陆家将错过一个重大机会。”
“错过这次,可能几百年之后,才会遇到第二次机会!”
“所以,我才会如此担心!”
“伯平,你可明白?”
陆逊的语气渐渐变得凝重,目光也变得沉重起来。
陆泽听他说到一半的时候,就端正了身子,收起了玩笑之心。
对向而坐,他能切身感受到,陆逊身上那种山大的压力。
“兄长,伯平向你赔罪!”
陆泽起身,退后一步,郑重地一揖。
陆逊旋即起身,将他扶起。
“伯平,我陆氏这代人中,男丁就只剩下你我兄弟了。”
“若陆家在你我兄弟手中重振,于陆氏而言,咱们的贡献,不啻于陆氏开基立业的 祖先!”
“百年之后,子孙后辈们也将记得我们!”
陆逊神色激动,慷慨激昂。
少年人最易热血激昂。
陆泽知道,这位比自己仅年长两岁的兄长,毕生的志向就是重振陆氏基业。
“兄长,或许我们比先祖做得还要好!”
“陆氏几十代,都是从商,鲜少有人出仕。”
“但这次劫难让我意识到,陆家必须有子弟从政!”
“我陆氏家大业大,就如一个孩童捧着金元宝招摇过市,谁见了,都想抢我们!”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陆氏在拥有巨额财富的同时,也必须具备守护财富的力量。”
“否则,财富只会给我们招来杀身之祸!”
“孙策可以屠戮我孙氏,来发军饷,他的后人照样可以效仿!”
“若干年后,待我陆氏恢复了元气,焉知他孙氏,不会再次收割?”
陆逊连连点头,眼中满是欣慰。
陆氏遭逢大难,纨绔子弟陆泽也在一夜间长大了。
如今这个弟弟,已经可以成为他的左膀右臂,和他一起撑起大厦将倾的陆家了。
“不如过两日,咱们就去拜访司空,兄长意下如何?”
“甚好!”
吴郡城中, 一家破小的酒肆。
几个闲汉聚在一起,喝酒吹牛。
一个三角眼的汉子喝了一口酒,得意洋洋地卖弄道:
“你们可知道,吴郡城最近发生了一件大事?”
另一名瘦削汉子不屑地说道:
“切,你肯定又要说谁家大姑娘偷汉子的事!”
“你呀,整天就惦记裤裆里那点破事!”
众人纷纷哄堂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