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几乎听不到任何的声音了。这是阙华恢复意识后的第一个想法。
有人在叫她,但很细微,像是蜜蜂一样“嗡嗡”的吵闹不堪,阙华微微的叹了口气,这才悠悠转醒。
“我还以为你没气了,吓死我了。”
希林可捧了一壶水递给阙华,阙华摇摇头,她并不想喝水,她被一种前所未有的慌张的情绪,搅得心绪不宁。
她的心脏急促的跳动去,如此不安的情绪,身旁的麋鹿知晓了主人不安的情绪因子,走过来靠在她的身旁,似乎在安慰她。
希林可这时似乎才注意到阙华反应的迟钝,她左看看右看看,直到阙华拉住了她,指了指自己的耳朵。
觉得天都塌了的希林可大喊一声“天要亡我。”后,才蹲在阙华面前,捧着水可怜兮兮道,“我的天啊,我可算是完了,我的妖力好像消失了,怎么办啊!你又听不见了,我们俩怎么活着啊!”
“要不我们把它卖了吧。”希林可指着,因为她的噪舌,一直盯着她看的麋鹿。
阙华摇摇头,“这是哪?”
她小小声的说话,希林可凑过去听,勉强听个大概,“这貌似还是刚才那个森林,龙之洲中的法阵太多了,很多时候,人们都会在危急时分,被传送走。”
希林可想阙华是能听见自己说话的,但声音得比平常人高许多。
果不其然,在她又是高声 又是比划的样子,阙华果然听明白了。
自豪的点点头,她又伤心了起来,“可是也有很多人在那样的法阵中就出不来了,也没法出来,就算出来了,也人不人,鬼不鬼了。”
她会在深夜时被杀人的欲望强行支配,哥哥或许早就知道了,被他吃了的时候一声不吭,就躺在地上直直的看着自己,眼泪不断的往下落,她也只恢复了理智不过半个时辰。
白日的时候,她能完美的控制住自己。
不会让人有任何不适的感觉,也还是那个心地善良的小女孩,只是她比所有人都要清楚,她不是那个小姑娘了。
叹了口气,“阙华,我们先出森林吧,我们不能一直待在森林里,一直待在森林里,等待我们的就是死。”
阙华不应该跟她一样,死在这样的昏暗之中。
在希林可的心中,阙华即使死去,也应该是在巨大的透明棺木里,洒满白色的花瓣,穿一袭像云朵般轻柔的裙子。
无数的纯白鸟雀盘旋在她的上空,为她谱出一曲壮美的诗歌。
而这样的森林,怎么适合她呢。
“阙华,你出去之后,要好好活着。”
希林可的声音很轻,很冷淡,对自己如此好的哥哥,却被自己亲手杀了。
牙齿尖利的咬在哥哥的肌肤上,哥哥都只一声不吭,他那样纯净的眼神里,什么都没有,有的只是对妹妹无论做什么都会允许的宠溺。
她后悔了,为什么三年前要离家出走,大哥将自己找回来之后,也再未回来见过她和二哥,怎么办呢。
她就是个该死的罪人。
她将阙华往边缘之处送,自己却忽然道,“阙华,我想起来了,我似乎有个东西没带。”
“你要去哪?”阙华声音大了些,却是一字一顿,她能感受到似乎自己时而能听见,时而又听不见,但也足够高兴了。
看着希林可一脸她要去赴死的表情,阙华便紧紧扣住了她的手。
绝不许她离开,是阙华少有的强势,“我要扔掉你好了吧,我才不要跟你这样一个都听不见别人说什么的废物在一起,放开我。”
“你不是要离开。”
你是要去死!
我怎么能放你离开!
麋鹿也紧紧咬住希林可的衣角,使劲将她往后拖,“你们走啊,我去哪里跟你们有什么关系!讨厌你们!”
希林可忍不住的流泪,整个小脸都皱在了一起,阙华上前擦干净她的眼泪,“如果你执意要走,那我就陪着你。”
阙华只能时而听见时而听不见自己的声音去,她感觉自己的眼前也是时而时亮的扑闪感。
就像是蝴蝶在原地振翅的瞬间,光亮也会随着它飞舞的翅膀时现时灭。
“我会陪着你。”
的确也就像克里斯莲她们说的那样,于事无补,她对于希林可来说也一样是于事无补。
但她也还是想冲出那个困厄住她的帐篷,无关其他,哪怕于事无补。
阙华让她坐上麋鹿,希林可却不愿意,阙华便将麋鹿放进了收纳戒中,可是很快就有东西循着味就来了。
放出精神力的阙即使做不到覆盖整片森林,可对于现在耳朵听不见,连风声和鸟鸣都时隐时现的,这片森林在阙华的心里便钩织出了无限的阴冷气息。
要她不断的向前走,绝对是心理一个极难克服的问题,可是她看向身旁的希林可,还是一步步稳稳向前。
“我第一次来到这里,也是因为那只雪兽,才掉入了这里,这个地方太诡异了,你想要的一切,里面似乎都有,你的心里在想什么,这个世界就是什么模样。”
希林可拿出自己放在腰间的短刃。斩断前路上阴绿的荆棘,“短短一个月内,我与哥哥们就再也回不到以前的日子里。”
“不要做让他们失望的事情。”
“失望?我早就对自己失望了。”
没人能劝的动一个想去赴死的人,希林可的心没有被阙华撼动半分,她会觉得阙华是个顶好的人。
但他人跟自己是两个独立的自我,谁都不能也不会做到左右别人思想的可能。
“阙华,你去过很多地方,那你去过裂鬼谷吗?”
“当然,只是记忆迷糊了些许。”
“我听说去那里是个妖物永生的天堂,没什么人类的存在,妖物在里面肆意的生活。”
希林可充满了向往,她总觉得自己大哥是去了那里,只是没来得及告诉她,没回得来。
“可被关押在九大妖柱上的妖物也很多。”
如若不是依靠御洲的手腕,那里的妖只会让苍白海尽愈来愈头疼,现在维持在表面的和平关系已经就很不容易了。
若不是御洲,那么战争只会不断。
希林可眼看着要到地方了,她转过身来看着阙华,无比认真道,“阙华,我知道我跟你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你很好,未来也一定会有更好的路,感谢你陪我走了一路。”
她的声音太轻了,阙华一个字都没听见,她只知道希林可的上下唇不断的相撞着,似乎说的又很急。
阙华却什么都听不见,急的她只想上前一步,抓住她的手才好。
用她温热的掌心去温暖希林可始终冰冷的指尖,“希林可。”
“阙华,我想咬你一口气,可以吗?”
阙华将手递给她,她却接过来,只印了一个淡淡的吻,“感谢你陪我最后一路去,我走啦。”
骤然的耳边清明,阙华一声“不”还未说出。
希林可话音未落,已然转身直直的向下坠去,几秒钟鲜血便顺着她的身体喷涌出去,她甚至未曾摔入崖底,在半空中就死去了。
阙华直面她的死亡,一瞬间剧烈的耳鸣,让她听到了悬崖边“呼呼”吹起的风。
刺耳的,几乎要刺穿她的鸟鸣,尖利的在她周围一直循环播放般的响着。
她站在悬崖边,没有再去看她坠落的身体,就算想看,她的身体也坠入尘埃一般的,一去不复返了。
她转身,朝着来时的路,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