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那么一瞬间,他的鬓边就生出了几根白发。神态萎靡,声音苍老:
“这事,也怨不得六姑娘。”
“怎么居怨不得她了!”
宋姑娘猛地从地上蹦起来,若不是有青禾横在中间,她怕是要把六姑娘撕成了好几瓣儿:
“我那么好的嫂子,就生了个孩子,人就没了!”
“怎么就不是她的错了!”
“她不是号称妙手神医的送子姑娘吗?”
“她就是这么给我嫂子治的吗!”
六姑娘沉浸在一股难以言说的悲伤里,任凭宋姑娘辱骂。
宋大爷本来就难过,看到六姑娘一副做错了事情,可怜兮兮地站在那里,他也不好苛责她什么。
“好了。”
他使劲儿地揉了揉脸,随意地看了一眼婢女抱出来的孩子:
“去报丧吧。”
这个孩子一出生就克死了自己的亲娘,兴许真的像妹妹说的,他是个扫把星。
留在家里,会不会出什么事情呢?
他很不喜欢这个孩子。
“是。”
屋里伺候着的婢女,朝着他福了福身子,躬身退下了。
屋里,宋姑娘哭的不能自已,夹杂着孩子的啼哭。
感慨着新生与离别。
六姑娘的心情很低落。
甚至漼公子过来,她都没没发觉:
“六姑娘。”
六姑娘吓了一跳,而后退了好几步,朝着他福了福身子:
“漼公子。”
漼公子面色不虞,淡漠如菊的眼中略过一抹神色。在她看过来时,又恢复如初:
“六姑娘,似乎心情不好。”
六姑娘脸色不怎么好,垂下去的眼帘,遮住了眼底的湿意:
“宋太太去了。”
她扣着掌心,一字一句:
“都是我的错。”
“要是我能发觉他的不对劲儿,兴许就能救她一命的。”
都怨她。
她还那么年轻,又刚给东家大爷生了嫡长子。
日子大好呢。
结果……
她用力地扣着掌心,眸光潋滟。
漼公子眸色愈发深沉,
“这事,怨不得你。”
“听说,那位宋太太,自从有了身孕开始,就从未下过地。日日精心地用补药养着,那般精细地养到了现在,能顺利生下孩子,也算是幸事了。”
他在安慰她:
“你莫要自责。”
“你尽力了,做到问心无愧,那便是最好的。”
“可是,”六姑娘泪眼朦胧,语带哽咽,“我要是在仔细一点,说不准她就不会死于血崩了。”
她终于还是忍不住的哭出了声儿。
九王妃当初难产,引起的产后大出血,她都能从阎王爷手里把人抢回来。
怎么到了宋太太这里就不行了呢?
“六姑娘。”
漼公子看着一直自责不已的六姑娘,心中漾过点点的心疼:
“你以后是医者。”
“郎中是救死扶伤,尽人事,听天命。”
“六姑娘,莫要难过了。”
漼时桉抬手,想要拭去她脸上的泪,给她一点点的安慰。
可是,当他的手抬起来的那一瞬间,他又退缩了。
这里是宋府,人多眼杂。
和她私下见面,已经失了礼数了。
万一,在传出去点别的,可怎么好?
漼时桉压下心中想要触碰六姑娘的欲望,淡漠如菊的眼中是化不开的深情:
“吃了一颗糖,兴许你的心情就会好了。”
六姑娘低头。
漼时桉的手,很好看。
手指修长,骨节分明。
掌心的几条线,条理分明。
躺在掌心上的那颗颜色有点发黄的金丝糖,散发着淡淡地甜味。
六姑娘没什么心思吃糖,但又架不住漼时桉一个劲儿地说话:
“我记得你最爱吃东城街李记新出的金丝糖了。”
“可惜啊,李记的掌柜的,回老家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重新开业。”
漼时桉的眼中划过了一抹可惜:
“不过,我让十四去了一家东城街新开的铺子,买了一些金丝糖给你。”
“你尝尝看,好吃吗?”
漼时桉并未催促她,只是用那双含情脉脉的眼睛,一直看着她。
看的六姑娘不好意思地别开了眼,飞快地拿走了他手里的糖:
“很好吃。”
甜而不腻,确实很好。
“你喜欢就好。”漼时桉的眼睛弯了成了一弯月牙,“你心情好一点了吗?”
六姑娘勉强地笑了笑:“还好。”
她还是觉得很难过。
“有些事情,得慢慢来,别给自己太大的压力。”
漼时桉最终还是没忍住,轻笑着摸了下她的头:
“生死有命,不是你一介凡人能左右得了的。”
六姑娘垂了眼。
他说的,她都懂。
可是,当你真的在面对一个年轻的生命消失,而你无能力时,那种感觉真的很让人崩溃。
她很敷衍的应了一声:“我知道了,”便带着青禾匆匆离去。
漼时桉的眼中,满是浓浓的担忧。
“公子,宋府出了白事,咱们不能多留。”十四站在她的身后,躬身说道。
漼时桉点了下头,淡淡地应了一声,“嗯,”他让人去告诉了宋大爷一声,便又继续吩咐着十四:“你去找李二姑娘,让她去看看六姑娘。”
他没亲眼看见,总归是有些不放心的。
“是。”十四应了一声。
六姑娘去宋府接生,孩子平安,宋太太死了的消息,顿时像是长了翅膀一样,飞遍了整个上陵城。
连嬷嬷在听到消息之后,就赶忙去了福安堂,一五一十地和老太太说了:
“……老太太,您看这事,要怎么办?”
六姑娘前段日子过的太顺当了,以至于都忘了,妇人生产,都是一脚踏入鬼门关。
稍有不慎,便是一尸两命。
这次六姑娘幸运,让宋太太生了个公子。
若是这孩子也没了,那就真的要出事了。
老太太的手指一顿,平和的目光中闪过了一丝阴狠的凉意:
“宋家人的性子,都不是什么大度的人。”
“谁知道宋家会不会打上门来?”
老太太继续拨动着手里的佛珠:
“六姑娘还是太年轻了,医术不精。”
“让她在院子里反省几日,兴许就能悟出来别的道理了。”
老太太摆明了,是想要这个事情来逼六姑娘认错。进而让六姑娘成为她手里一把已经开了刃的刀,她指哪儿,六姑娘就该在哪里动手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