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梦栖拉着五娘的手,只觉得寒凉。
平南侯府后院有一处院子以前是高家祠堂,那一场大火也把那里烧得一干二净。整修过后的已经没有祠堂庄重肃穆的模样,只是一个清清净净的静谧小院子。
李姑姑早就备好纸钱香蜡等物悄悄送来,楚梦栖接过篮子,让她退下。
这种时候只要他陪在她身边就好。
走到空空的屋子内,楚梦栖随手关上门。把一切都关在屋外,屋内只有长条案上两盏或明或暗的油灯,这是李姑姑亲自来点的。
“等过一阵子,我会把岳父岳母及内兄的灵牌摆上供桌。这里就不会空空如也了。”
“小时候我不好好练功,阿爹就会罚我跪祠堂。阿娘就会护着我,跟阿爹大吵大闹。说我一个女孩子非要当男儿养,以力气大骨头粗怎么好找婆家。阿爹说我高家的女子不愁嫁,没人要自家养!”
“侯爷真的疼你啊。”
“当时四哥说这天下的男子都配不上我,定会替我挑选这天下最优秀的男子做夫婿。”
“所以当时无忧公子就替你选中五哥?”
无忧?五娘听着好熟悉。大哥叫高骁,二哥叫高勇,三哥叫高战,都是勇猛无二的猛将。偏偏四哥生下时体弱,阿爹听取一书生意见给四哥便取名无忧,希望他一生都无忧。后来长到少年,名动京城,坊间传闻无忧公子。
看似柔弱可欺的无忧公子上马可以冲锋杀敌,下马可以提笔安天下,是多少北都名门贵女的梦中情郎啊。
可是身中数箭而死!
血把他的白衣染成了红色,最后一眼还是微笑着跟五娘告别。
美好与残酷、悲伤与痛苦一起涌上心头,五娘只觉得五脏六腑都开始纠结,一阵阵地抽搐起来。一边流泪一边往火盆里扔纸钱:“也不知他们在哪边过得好不好。”
楚梦栖伸手轻轻拂掉她掉落的泪珠:“他们估计也是这样想你的。放心,我们回到北都,就有机会替他们平反。终有一天我们两人都能光明正大地祭拜他们!”
第二日天还未亮,离王府上上下下就开始忙碌起来。
今天是离王第一次在明华殿觐见陛下,一丝一毫都不能松懈。
楚梦栖去前朝见陛下与大臣,五娘要去后宫觐见太后、皇后,然后与楚梦栖一起去见青太妃。
水秀规矩学得不到家,不能跟着五娘进宫。虽然对皇宫十分好奇,不过以后有的是机会,没必要在初次见面的时候出丑。
江晴暖起得最早,她要与李姑姑一起伴随离王妃进宫。生怕这位蛮族王妃出点差错被拿错笑话,整个离王府也成为北都笑话。
五娘倒是很镇定:“出错才正常,做得完美就不正常。”
李姑姑明了:“做得太好反而会更加引人注意,只要大差不差就可以了。毕竟我们王妃是蛮族女子呢。”
江晴暖第一次听到如此奇怪的议论,她一直在宫中小心谨慎,一直都按规矩行事,就怕出错惹来麻烦。
如果按规矩,王妃第一次觐见后妃,都必须按品大妆。可是五娘却不穿陛下赐予的正妃冠服,还是穿着蛮族盛装。
“王妃,这样不太符合规矩啊。”江晴暖小心提醒道,“王妃进宫正式觐见后妃穿青鸟衣,戴九凤冠。”
李姑姑却同意五娘的想法,把蛮族赤蓝黑红白三色相间的衣裙拿出来:“王妃代表的不仅是离王殿下的妻子,还有整个蛮族的态度。如果后妃不尊敬王妃,那就不尊敬蛮族不重视离川。”
江晴暖还想说离川臣服大遂,就应该按大遂的规矩行事。瞧到李姑姑送过来目光,便闭口,帮忙给王妃穿上服饰。
外面的大街上还没有行人,离王府的马车已经驶出大门。
五娘心中很是紧张,因为今天要见的都是熟人。
楚梦栖握着她的手道:“放松,你就当只自己是蛮族伍娘就行了。你这样的妆容能被人认出来才是怪事。再说天下容貌相似之人多了去,有几分相像也不奇怪。”
宽阔的大街上,只有这匹马在卫兵的护送下缓缓朝皇宫行驶而去。
进了乾风门,楚梦栖与王妃分开。楚梦栖要与明华殿见陛下与众大臣,而五娘要见太后、王后。
“李姑姑、江姑姑,王妃初次进宫,拜托两位好生照料。”
阳光落下皇城,红与黄在阳光下交织出令人眩晕的颜色。却使人心情轻松不起来。
宫内不允许行马车,只能坐肩舆。因为穿得太过隆重,行走不便。
内宫早就安排好内侍抬着肩舆等候在宫墙下,当五娘缓缓行来时,众人只觉得眼前亮起一道明亮的光。
银饰在阳光下像涌动的碧浪,伴随着清脆悦耳的声音向四方涌去。
大遂贵女的服饰多以名贵丝绸、织锦,加以繁复的刺绣,追求温婉娴静安雅,所以长裙曳地、满头珠钗为上。层层叠叠,走路都要人搀扶,一身沉重的行头让人喘不过气来,哪里还有心力乱动,方显得端庄庄重。
而五娘头上巨大银制的牛头造型头饰十分醒目,脖子上的璎珞又大得十分夸张,脸上涂面华丽又奇怪。
纵使见多这底下最尊贵的女人,宫人们也不得不在心中惊叹一声奇异。
听说这位王妃凶悍异常,上过战场杀过敌人。想到此处,宫人们心中又升起一阵敬畏。
换作是他人,宫人们会在内心鄙视不懂规矩。
可眼前这位可是离王妃啊,蛮族王妃!她穿得再奇怪都正常,反而穿得正常才奇怪。
从乾风门到后宫,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一路之上江晴暖已经把宫中大体情况告诉五娘,五娘仔细听着。
这里道路曾经对五娘来说是那么熟悉,几乎每一块石砖她都走过。
但凡路过的宫人都忍不住好奇打量这位蛮族王妃,毕竟这可是破天荒第一回呢。
弯弯绕绕不知行了多久,福鹤宫三个大字悬在门楣上,熠熠生光。
五娘深呼吸一口,江晴暖的搀扶着她下了肩舆,缓步朝宫中行去。
江晴暖感觉到王妃搭在自己手臂上力道重了些,感受到王妃也是紧张的。低声道:“太后娘娘是个和蔼的人,王妃只管行礼,太后娘娘不会太为难。”
和蔼?哼,不过是表面装出来的而已。
五娘穿这身衣服并不见得比穿长袖大衫轻松,掩饰自己的紧张,走得格外慢。
“离王妃到!”内侍尖锐的声音清晰地响起,打破福鹤的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