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我是超级火箭?”霍昀双目灼灼地看着徐子星,“那徐律师是否愿意搭乘我这艘火箭,一起冲向太空?”
“好!一起冲向太空!”
徐子星笑出脸颊一侧的酒窝,霍昀看着她的眼睛,握着她白皙纤细的手,久久没有松开。
“您好,上菜了,麻烦让一下。”服务员端着蒸锅过来。
徐子星抽回手,端坐身子。
服务员往桌子中央放蒸锅,锅里有米。鱼、虾和贝类平铺在蒸板上,最后盖上透明锅盖。
蒸汽从锅盖边隙涌了出来,带着鲜气,海鲜蒸出来的汁水顺着蒸板的圆孔流进锅里。
几分钟后,服务员把锅盖拿起来,把开了口的贝类、红弯了身的虾都夹出来,放到两个白瓷盘上。
霍昀把先装好的那碟递给徐子星,又帮她舀了一碗粥。
徐子星用汤匙撇了一点吃。
“好鲜啊!”她夸道,“太鲜美了,我从来不知道粥可以这么好吃!”
“这里的海鲜都是野生的,富含优质蛋白,多吃点。”
“好!”
吃完晚餐,徐子星突然想到上次去潞州,费用都是霍昀承担,心想这次得自己请他,便抢着要付钱,结果她二维码还没点出来,霍昀已经先递了卡给服务员。
徐子星有点不好意思,上车后,说:“下次让我请您吧,您请我和我哥太多次了,我都没请过您吃饭。”
霍昀启动车子:“上次你请过烧烤。”
徐子星一怔,咽了咽嗓子,脸红到脖子根,没敢说话,脑子里全是那晚俩人失控接吻的情景。
车子驶离海堤,朝长鲜渔业厂区开去。前方海面波光粼粼,照进车内,在霍昀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暗影,看不出情绪。
俩人一路无话地回到园区。
徐子星住进园区宿舍楼,条件一般,老旧的木床、衣柜和书桌,浴室的花洒还是坏的,倒腾半天都倒腾不出水。
酷暑时节,本就热,徐子星此时热出一身汗,越发需要冲澡,只好拿上手机,准备出厂区买新的花洒和水管。
经过霍昀房门口,他正好开门出来,看到她要出门,问:“这么晚去哪里?”
徐子星顿步:“花洒和水管好像坏了,我去买一套新的来换上,要不晚上洗不了澡。”
“附近十公里没有五金店。”霍昀侧开身子,“你要不先用我这间的浴室?明早我让陈颂去帮你买。”
徐子星脸一烧:“不用了,没事,我擦擦就好,明天再买。”说完闪身回房间。
房门一关上,手就按着胸口连连深呼吸,庆幸自己反应快。
没洗澡,蚊子还多,徐子星没睡好,醒来已是十点。
着急忙慌地进了办公室,远远就见一个短发女孩坐在郭明的位置上,徐子星就猜到郭明被换,走近一看,才发现是换了发型的田菲,惊喜道:“田菲你怎么来了呀?”
田菲闻声起身,开心道:“昨晚很晚了黎主任才通知我过来支援,我就搭了今天最早一趟航班来了。出发前我给您发了微信。”
徐子星拍了拍脑门:“我刚起,还没看手机。昨晚被蚊子闹到半夜才睡。”说完拍拍田菲的肩膀,示意她坐下:“你来了就好,那个郭明一点都叫不动,太难搞了。我本来都做好一个人做这个项目的准备。”
她边说边把包挂在椅背后,坐了下来,拿出笔记本电脑接上电源。
田菲小声说:“您在香港不知道,那个郭明本来就是黎主任的心腹,黎主任这次就是故意派他来恶心您和霍总的。”
徐子星皱眉:“恶心我也就算了,恶心霍昀干嘛呀?霍昀给了他业绩,他不该感谢霍昀吗?”
“谁知道呢!也许到了他那个位置,权力和面子比业绩重要吧。”
徐子星摇摇头,眼睛看着电脑屏幕,已是懒得再提黎昕的事。
她很快把田菲的工作安排拟好发过去,田菲收到后,不用她开口,立刻就把长鲜渔业过去五年的明细账都给挑出来,然后核对、整理,半天的功夫,就把她需要的数据汇总出来。
拿到数据的那一刻,徐子星震惊道:“我昨天下午就为了这个事情,跟郭明沟通了半天都没用,不干就是不干。”
田菲笑:“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很简单的。”
一位身穿长鲜渔业工作服的男士走进办公室,通知道:“明早台风可能会在附近海域登陆,大家今天夜里到明天下午别出厂区了。”
徐子星跟田菲说:“那我们就在园区食堂吃饭,等台风过去,我再请你吃粥,海边有个餐厅的粥很有意思。”
“谢谢徐律。”
俩人开始对比长鲜渔业过去五年的存货、成品和销售。
“从数据上来看,没什么问题。”田菲说道。
徐子星咬着水笔笔头,若有所思道:“抛开三年疫情因素不说,就说过去两年扇贝养殖海域的海水环境改变,竟然没影响到扇贝的成品率,这就很不正常。”
她放下笔,扯开笔电的电源线,抱着笔电来到霍昀办公室外,敲门。
“请进。”
徐子星推门进去,霍昀在看文件,抬头看她一眼,很快又看回文件,公事公办道:“什么事?”
徐子星指着笔电上的几组数据,把自己的怀疑提了出来。
霍昀静静听完,问:“结论是什么?”
“结论就是长鲜渔业可能虚增了销售额和利润。”
霍昀放下文件,冷静道:“这些只是你的推理,没有实质证据支持。”似乎并不意外徐子星的推测。
“我现在确实没证据,但我的怀疑有根据。”徐子星解释,“长鲜渔业的主营收入和采购,有相当一部分通过现金结算,问题很可能就出在现金结算的业务上。”
企业上市有不少好处,很多企业都想上市,但营业额和利润达不到上市标准,就会提前几年开始包装,宁可补税也要虚增营业额,而这种行为,更恰恰说明这些企业上市的初心有问题,极有可能是前期烧钱上市,推高股票,获利离场,留下中小投资人和散户接盘。
“因为股票而家破人亡的例子一直都有,我不希望继续这种悲剧,所以一旦发现企业为了上市而进行数据造假,我是一定会查下去的,这是我作为证券律师的社会责任。”
霍昀闻言,脸色一变:“这个问题先跳过去,先做其他工作。”
徐子星没发现他脸色不对,说道:“可如果确实存在数据造假,我做后续的审核也没用啊。”
霍昀咬牙:“可你没有证据证明它数据造假,那是不是意味着它没有造假?”
徐子星一噎。
霍昀口气严肃:“如果你没有证据证明长鲜渔业数据造假,那么Ipo将继续推进。出去工作!”
…
徐子星抱着电脑回到工位,田菲小声问:“怎么样?霍总怎么说?”
“问我要证据。”
“既然虚增营业额,那肯定工作都做到位了呀!”
徐子星重新接上电脑的电源线,坐了下来,手肘撑在桌面上,想着如何破局。
窗外天色阴沉一片,大风刮得一些加盖的铁皮屋顶哐当作响。
台风要来了。
徐子星回想方才和霍昀的对话,后知后觉地发现他的态度,和当时在康福Ipo里说的先跳过安睡丸这个瑕疵时的口吻一模一样。
看来是又想保长鲜渔业上市了!
数据造假和安睡丸事件可不是一个性质!
“不行!”徐子星把笔电电源拔了,又抱着电脑去找霍昀,敲门进去,霍昀还在看文件。
她走到他面前,电脑往桌上一放,说:“如果我找到证据证明长鲜渔业数据造假,您打算怎么处理?”
霍昀没抬头,淡淡道:“数据有问题,让他们改过来就好了,不是有上市辅导组的同事吗?”
“虚增营业额和利润只是表征,这背后还有更严重的问题!就好比一个人咳嗽,你以为他只是感冒,只按感冒进行治疗,殊不知他的肺已经感染了!”
霍昀忍不住笑了,抬起头:“所以呢?”
徐子星站直了身子,正常语速说话:“我丑话说前头,长鲜渔业数据造假这件事,一旦我掌握了证据,我可能不会签字。”
霍昀起身,双手抄兜,从大班桌后绕了出来。
他今天穿一件长袖白衬衫,黑色西裤,衬衫袖子卷到手肘处,露出强劲有力的小臂和青色血管。
他走到徐子星面前:“跟康福的案子比起来,你风格柔和多了,至少没恶狠狠地威胁我。”
“但你还是一样想放过企业的瑕疵,送他们上市。”
“上市不是为了揪着企业某个错误不放,而是看前景,看这个Ipo能不能给市场、给投资人、给股民带来利好。”
“它都需要通过虚增营业额和利润来上市了,它还能带来什么利好?营业额和利润是上市的最低标准,它都达不到,谈什么前景?”徐子星有点生气,拿回电脑,“看来我误会你了,你还是老样子!”
她转身离开办公室。
大厅没人,大家都下班去食堂吃饭,只有田菲还在等着。徐子星走过去,把电脑放好,拿起手机,招呼田菲一起去食堂。
出了楼,大风差点把徐子星拽倒,好在田菲扶了她一把。
“昨晚去海边吃饭还没什么风……”徐子星说着就想起昨晚和霍昀一起吃饭的情景,说好要一起冲向太空的,今天老毛病就又犯了。
徐子星觉得自己又开始讨厌他了,不再往下说。
田菲抬头看天,说:“台风如果在附近海域登陆,风圈半径都挺危险的,明天不知道放不放假。”
“都住在园区,应该不会放吧。”徐子星边说边走进食堂。
吃饭的时候,她想起郭明昨天在会上说的话,转述给田菲听。
“现在明确一个点——投苗的过程里,有一段是有监控的。我们只要从监控里取得每次投苗的框数,正常一个框能装多少扇贝,每次捕捞上岸是多少框,就可以大致推测出成品量。一旦发现捕捞上岸的成品量低于销售数量,那就可以证明销售量存在问题。”
田菲觉得有道理:“可我们要到哪里找监控呢?”
徐子星想了想,说:“应该在养殖海域附近,具体是哪个点,我现在还不知道,晚点我去看看。”
田菲连忙阻止:“台风要来了,您今天可不能离开这里啊。”
“台风是明天才来,我吃完饭去去就来,就在这附近,来回不到三个小时。你在办公室坐镇,有什么事情给我打电话。”
“好吧。那您注意安全啊。”
徐子星简单吃完午餐,背上包离开厂区。
天气不好,她没等到网约车,只好拦下一辆摩托车,问车工:“长鲜渔业养扇贝的海域在哪块知道吗?”
车工操着本地口音说:“知道啊,不过那里远,车费要五十。”
徐子星立刻拿出一张百元大钞给他:“回来我还坐你的车。”
台风前夕还能怒赚一百,车工也很开心,热情邀请她上车。
徐子星单脚踏着摩托车脚踏上车去。
车子在岛上村落间穿行,最后在岛的另一侧的海边停了下来。
“到了,这片海域都是长鲜渔业的!”车工指着不远处一个蓝色铁皮房,“那儿是他们的驻点,里头有人,你上那儿去找人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