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城今年的初雪比以往几年来的都更早一些。
凌晨三点,床上的男人猛然惊醒,胸口撕心裂肺的疼,他紧皱的眉头承受着难忍的痛楚,他死死地揪着被子,用力得手背青筋爆出,却未能缓解一分痛苦。
在这样的冬天,他的额头布满了汗珠,终是不忍地想要叫醒身边的人:“稚稚。”
可黑暗的房间里未有一丝动静,他才发现旁边早就空无一人。
段京辞的眸中掠过一抹错愕,可心脏还是疼得厉害,他瞥了一眼窗户,祁稚拉开的窗帘并没完全合上,偌大的落地窗上黏上了两朵雪花。
下雪了?
但祁稚那么晚去哪了?
倏地,一声突兀的来电铃声像催命般打破了这个空间的平静。
段京辞伸长手臂捞起电话贴在耳边,还未来得及说话,那边便传来了一声急促而官方的女声:“您好,我这里是晋城医院,请问您是祁女士的家属吗?”
医院?
段京辞眼中的朦胧一下变得清明,他甚至忘了自己的心脏疼痛,直接坐了起来:“我是!请问发生了什么事?”
“麻烦您来一趟医院吧,她发生了严重的车祸。”
嗡——
段京辞的脑袋一片空白,他甚至忘了自己是怎么去到的医院,跌跌撞撞地冲到了手术室门口,慌张地语无伦次:“医生,怎么样了?”
“病人现在情况危急,已经内出血,麻烦您现在在手术同意书上签字。”
情况危急,内出血...
每个字砸在段京辞的耳朵里,都是难以承受的字眼,他喉咙如梗着一根鱼刺不上不下,心脏如千万根针扎过的密密麻麻。
他立刻抓起笔,却在触到纸的那一刻颤抖地画出了一条短短的线,根本不受控制。
“操!”段京辞唇里溢出了一声脏话,他阖上眼压了压内心的翻涌,深深地吐出了一口气,再抬眸时,眼里多了几分坚定,在手术同意书上签上自己的名字。
这个名字他写了二十来年,第一次,写得如此艰难。
医生把门关上时,递上了几样东西:“这些她一直死死地抓在手上,刚刚我们才掰开,麻烦你们家属拿着。”
段京辞错愕:“嗯?”
于此同时,微博上也跳出了一条热搜,晋城52号公路发生了车祸,目前伤亡人数,二伤,二死。”
点看视频,角度移到了悬崖边上,往下一看,深不见底。
记者说道:“一辆大众摔下了悬崖,现在警方已经进行全面寻找,据当事人说,他只是跟平时一样开着大货车路过这条路,却在刚出门就碰到了这辆车正在山路上飙车,而大众也因为避开货车直接往悬崖下开了。”
“另一辆红色宝马撞上了护栏,伤者已经送往了医院。”
“这就是以上的报道,最后温馨提示大家,下雪天行车注意安全。”
镜头一转,段京辞在视频中看见了那辆熟悉的宝马,早就撞得不成样了,他捂着发闷的胸口,失去的感觉让他感到恐惧,而内疚已经硬生生地把他的双眼逼到猩红。
没事的没事的!
一定会没事的!
他双手搓了搓脸,侧目望向旁边的位置,一台破了屏的手机和已经沾了血的文件夹安静地躺在那,手机界面停留在一段两小时的录音。
他深知这两样东西就像潘多拉的宝盒,打开只会令自己痛苦万倍,可他不得不打开。
录音里的对话由平淡逐渐变得激烈,车辆的撞击声接二连三地撞向段京辞的心头,一下比一下痛,直到最后一声微弱的声音彻底地击破了他的防线...
她轻唤着自己的名字,似平日里耳鬓厮磨,可却让段京辞心碎不已。
文件也翻到了最后一页。
段京辞的下颚紧绷,那双冷峻的眼眸生出了颓然之色,挺直的脊背像是被什么压弯了,指尖死死地捏着文件的纸张,一两张飘在了地上。
纸上的血已经变得暗红。
一种说不出的苦楚梗在他喉咙,半晌,他喉结上下一动,语气沙哑黯淡:“祁稚,你让我怎么办啊....”
倘若你一生平安,这个杀人犯的枷锁,我背上一世又如何?
我只要你平安啊!
晋城下了一夜的雪,覆盖住了所有斑驳污渍的街道,月亮从西边的窗口落下,太阳从东边的窗口升起,恰好照在了段京辞的身上。
他坐在手术室门口,一动不动像个雕塑,连路过的人都不禁多看了两眼,谁都不知道他这一夜过的有多煎熬,短短几个小时,签了三份病危通知书。
直到一阵仓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段京辞听到了熟悉的声音,他僵硬地抬起头,想要开口叫他们却发现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还是宋亦婉最先看见的男人,她一路小跑了过去,却在视线触到那些纸张上的红色时,吓得心口一颤:“这是...这是稚稚的血?”
段京辞的沉默无疑是答案。
宋亦婉眼泪倏地落下,像一串珍珠似的,她的眼里写满了不敢置信,捂着嘴巴还是遮不住断断续续呜咽声:“那么多血,她得多痛啊...”
顾迟之和周皓的脸色同样没好哪去,看了一眼手术室的门,顾迟之拍了拍段京辞的肩膀:“祁稚吉人自有天相,一定没事的。”
段京辞麻木地点点头:“嗯!”
而就在这时,手术室的门突然打开了,医生走了出来:“哪位是祁女士的家属?”
段京辞终于活了过来,他冲上前:“我是!”
“手术成功,但祁女士伤势过重,加上内出血症状,生命体征还不算稳定,需要转进icu病房监护。”
宋亦婉喜极而泣,双手合十:“谢谢谢谢!”
医生:“本职工作。”
直到手术室门再次关上,段京辞才终于缓过劲儿来,他的眉头缓缓舒展开来,突然释然地笑了:“那就好,那就好!”
顾迟之这才发现,在晋城这零下的温度,男人竟身着单薄的睡衣在医院呆了一晚上,脚上也只有一只拖鞋,踩在地上的那只脚早就冻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