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顾娇娇还不太明白大叔这样做的原因。
可到了夜里,她费尽了心思和房东沟通,将刚租好没几天的房子退掉,又连夜将行李都收拾好。
凌晨一点,大叔仍旧没回来时,她才忽然意识到不对。
拨了电话过去。
那边传来一声沉闷的“喂”。
伴随着周围窸窸窣窣的声响,吵闹到有些听不清。
女孩没多费心思去听,只隐隐觉察到奇怪的气氛,低声问了一句,“大叔,你在哪?”
“帝爵。”
是了。
周围那样嘈杂的音乐声,该是帝爵的酒吧。
“那什么时候回来呀?我给你留个门吗,还是等你。”
“不用了。”男人直截了当地拒绝了她,没有一丁点犹豫的机会,嗓音低冷深沉,便几乎听不到任何一丁点的情绪,冷漠疏离,宛如对待陌生人一样。
顾娇娇小脸微皱,素净的眉目里都多出了三分紧张。
她咬了咬唇,低声道。
“大叔,太晚了不好。”
空气瞬间陷入岑寂。
她似乎听到了电话那边有人叫大叔的名字,远远地在嘈杂的背景音下,都听不清。
下一刻,男人清隽温淡的嗓音传来。
“我的事你不用太操心,最近这段时间……我都不会回去,你照顾好自己。”
“你不回来那是去哪?”她急着追问。
大叔如今的情势,去哪都不方便。
他甚至连薄家祖宅都进不去。
可不管自己说了什么,手机里都只有“嘟嘟嘟”的声音。
干脆而冷漠。
明明只是打了一个电话,可不知为何,小姑娘总觉得心里头惴惴不安,似乎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即将发生。
大叔……好像忽然和她疏远了?
……
一连两日。
顾娇娇再没见过薄彦辰一眼,甚至没有接到过他一个电话,连一句微信消息都没收到过。
倒是在外界,一直能看到他的传言。
某某小报曾报道他在帝爵通宵玩乐,与以往高冷的模样截然不同。
一些狗仔八卦,偷拍到他喝醉了酒满脸通红的样子,配文昔日首富,今日跌入泥泞——做人不能太薄彦辰。
一时间这句话甚至被传成了网络热梗。
她很难想象,大叔那样自傲的人,怎会允许自己被人当成茶余饭后开玩笑的丑角。
可现下,他没有任何动作。
或者……他已经无能为力了吗?
顾娇娇不确信,她只是心里头越发忐忑不安起来,胡乱在网上搜寻着大叔的消息,最后没了法子,给陆医生发过去消息。
“陆医生,你知道大叔最近的情况吗?”
“他最近一直没露面,也没联系我。我有点担心。”
那边回了一个“……e=(′o`*)))唉”
小姑娘顿时又是心口一紧,“怎么了?是不是大叔出了事!”
“出事倒是没出事,就是他最近确实不对劲。我本也想着联系你,就是如今的情况,不知从何开口。总之,你等下来帝爵就知道了。”
“……好。”
顾娇娇不疑有他,哪怕心里再疑惑不解,也立刻起身朝帝爵赶了过去。
天色刚黑,外面霓虹闪烁。
他们结婚时处处张贴的囍字,到今日已经被撕得干干净净,此时的帝爵大厦灯光明亮,却看不到一丁点曾经有过的婚庆喜色。
“往里走,3号包厢。”
手机里是陆医生发来的提示,小姑娘毫不犹豫便直接走了过去。
还在门外,就已经听到里面男女交织的笑闹声。
“以前咱们这种人,怎么会有机会见到薄总啊!”
“就是就是!薄总总是高高在上,哪里会和我们这种纨绔二代三代一起玩,就算是咱们的父辈,在薄总面前也不够看的。”
“我爸当初可不就是因为得罪了某人,后来提着礼物上门道歉,硬生生在门外站了一天,才勉强得一个正眼。”角落里有人满含怨愤,“只可惜风水轮流转,就算再高高在上的人,如今还不是跌到谷底。”
其他人一听,立刻有人站出来,“说什么呢,薄总这样的人物。眼下不过是一时困境,迟早还能回到巅峰,再创辉煌。”
“自欺欺人而已,那唐仁早就在薄氏集团各种安插自己的人,薄彦辰一个嫌疑犯,时不时还得被警方调查,他还想回去?做梦吧。”
“倒也不能这么说,薄总毕竟不能是一般人。我听我哥提过,十几年前他刚接手薄氏集团时,情况也不比现在好多少。”
“呵呵,胆小鬼!我看你就是不敢得罪他!以前被他教训过,吓破了胆。”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的闹哄哄起来。
只有旁边坐着的某人手握酒杯,上半身靠在沙发椅上,清隽的面庞微凝着,唇畔是似笑非笑的弧度。你
等他们闹得差不多了,才不疾不徐开了口,“吵闹这些有什么意思?不如陪我多喝几杯。”
“薄总,你喝得够多了。”
“还不够。继续!”男人脸都不曾抬起,迅速给自己倒上一杯酒,人微微往后仰起,一杯红酒便又入了肚。
脸色似乎更红了一些,整个人醉醺醺的,浑身上下都透着酒气,还招呼着他们继续。
“真特么的像个废物啊。我还跟这种人计较什么?当初他薄氏集团如日中天,我们家的确得罪不起。可现下他已经跌下神坛,就算不是我,也还有无数人排着队等着踩他一脚。”
“呵呵……我也等着那一天,看他的笑话!”
“不,现在就已经很可笑了!”
“继续啊,继续!”周围安静了几秒,只听到薄彦辰模糊又颓然的声音。
大家似乎已经见怪不怪,有人给他倒了一杯酒,也不知是好心还是故意为之,笑了一下,“喝吧薄总,往后东山再起了,可要多照顾弟弟们。”
“放心……”
又是一阵议论声。
看着男人失态的样子,周围一时充满了快活的气息。
顾娇娇推开门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
整个包厢里烟熏缭绕,浓厚的烟味和酒味混合在一起,夹杂着男性体味和女人身上的香水味,一瞬间朝鼻尖涌来,几欲作呕。
她眯起眼细看,男人已经醉成烂泥似的瘫在沙发上,平日里一丝不苟的发凌乱地覆在额上,身边靠着几名妖娆的女郎,并不参与他们的话题,而是一遍又一遍往他杯子里倒酒。
其余人各自玩乐,嘴里都不是些什么干净的话。
只正好有人看见他,半醉半醒地眯着眼扫了她几次,踉踉跄跄朝她走了过来,“来了个极品!”
“帝爵什么时候来了个身材这么好的,我竟然没见过。妞儿,你新来的?”
说着便伸出手去勾她的下巴。
顾娇娇皱了眉,立时“啪”的一下将他的手拍开。
四下冷寂。
被她拍开的那人愣了一会才终于反应过来,眨了几下眼睛想看清楚她的脸,“你打我啊?”
“我来找我。”
她答非所问,男人却“哦”了一声,忽地顺了她的逻辑继续往下说,“找谁?不找小爷我?”
“薄彦辰。”
“薄总,有人找啊!是个极品——”
顾娇娇径直从他身侧经过,男人瞥了她一眼,捧着自己的酒杯继续在旁边转圈圈,嘴里哭嚎着一些不成调的拍子。
一旁尚还清醒地认出了她,便让开位置,还主动拍了拍薄彦辰的肩,“薄总,你老婆。”
“老婆?”男人手掌还扣在酒杯上,正欲继续往里倒酒,闻言自嘲地勾了勾唇,哑着嗓音道,“我没老婆。”
“怎么没有?你前阵子结了婚呢,我还参加了你的婚礼。她就是你老婆。”那富二代很认真地提醒,“虽然现在外界都在传她是个丧门星,刚嫁给你你就出这么大的事。”
顾娇娇浑身一窒,小脸上表情都有点僵。
却还是硬着头皮往前,伸出手去碰了碰那边颓然靠着的男人。
“大叔,是我。”
“你谁啊?”男人回应她很快,说出的话却格外疏离。
“……你老婆。”她强忍着心中哽咽重复了一遍。
这一次,薄彦辰终于睁开眼,黑眸如墨一般紧紧凝着她。
那瞬间顾娇娇甚至觉得,大叔的眼神应该是清醒的,只不过这个念头只出现了一瞬间,而后便发现男人满脸醉态,似连神色都变得颓然。
恍惚间他发丝垂散,眼底是宿醉后的一片乌青,疲惫之色染在面上,竟好像是连面相都变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大叔,跟我回家。”
男人直接推开了她的手。
皱着眉,满是烦乱不爽,“你怎么回事?”
薄彦辰一把将酒杯重重放在桌上,整个人身上都泛着一股孤寂不悦的情绪,紧紧盯着她,如利刃一般的眼眸,像是在看着一个完全陌生的人。
女孩心底被狠狠刺痛。
“你喝醉了,不认识我也没关系。我不和你计较。”
“回家再说。”
她一边心痛,一边却又满腹委屈。
纠结在一起的情绪让人左右为难,最后只能想到一个单纯的念头,那就是先带他回家。
可男人一动不动。
他身躯僵硬得如同一座山一般,任凭她如何拉扯都没有任何动静。
只是很不爽地呵斥。
“滚!”
“啪”的一下空气陷入岑寂。
有人将音乐声关掉,按住了那边醉醺醺嘴里咕哝个不停的纨绔,主动去叫薄彦辰,“薄总,真是你老婆。你都快破产了她还不离不弃,这么好的女人去哪里找啊。”
“可不兴叫人家滚的呀,多好一嫂子。”
“我没老婆。”男人嘴里只重复着这句话,被一群年纪轻轻的二代训得狠了,便忽然勾开唇笑了一下,“我没和她领证。”
“啊?”
“没领证啊。”
“那法律上好像确实不是。”
“只办婚礼不算数的吗?我才二十岁我不懂啊……”
“贵圈真乱。”
几人叽叽喳喳的。
顾娇娇这才发现,他们年纪都不大,二十出头刚毕业的样子,脸上大多还稚嫩,虽然样子像纨绔,可从她进来开始,就连喝醉酒那人,都不曾为难过她。
真正为难她的人,只有一个。
“大叔,你什么意思?”从刚刚那句话她便已经听了出来。
大叔根本没喝醉。
至少他现在还分的清楚站在他面前的人是自己,也知道两个人在讨论的话题是什么。
甚至能轻而易举分得清,办婚礼和领证之间的区别,而后那样决然地说出来。
“没什么意思,不是就不是。”
他坚持己见。
而后招呼着其他人,“愣着干什么,继续喝啊。你们又没老婆?也不用继承家业,父母都不管,还不玩?”
“可是——”
当着顾娇娇的面,他们反倒有些玩不开了。
一个个的虽然都不是长子,大多不是父母重点培养的对象,平日里想多玩乐也没人会管。
可教养多是刻在骨子里的,这群人都还没歪。
他们对“老婆找上门要带人离开”这件事,有天生的敬畏。
迟疑了下,还真就没人敢去接薄彦辰的酒。
反而低声劝着,“薄总,您还是先回吧,这都玩好多天了。”
“对啊对啊,我们几个比你小一轮呢,回到家里爸妈都是让我们叫薄叔。这婶子来了,咱也不敢再继续闹啊。”
说话间,互相招呼了几句,都有准备走的意思。
顾娇娇能清晰看到男人的脸色,在这瞬间沉下去的变化。
等了好半晌,他似乎仍在思忖解决的方式,抬起头看着她。
女孩模样乖巧,小脸蛋上有些委屈巴巴的表情,但没有掉眼泪,只眼圈微微有点红。
可人是不肯走的。
就定定站在那,一动不动的。
他甚至觉得,如果自己不跟着回去,这倔强的小姑娘会一直杵着。
薄彦辰有些烦乱地扒了扒头发,皱起眉凝着她,“非要跟我对着来?”
“没有。”
“那还不走?”
“你走我就走。”顾娇娇现下没有别的念头。
委屈也好,被嫌弃也罢,总归先将人领回去,醒了酒,开诚布公地谈一谈。
他要是真不认自己是他老婆,那就……算了。
薄彦辰唇几乎抿成了一条直线,许久都不曾说话就这样定定盯着她,直到看见女孩抽噎了一下——
眼神蓦地一紧。
他站起身来,不悦地扒了一下凌乱的短发。
“催催催,男人喝个酒也催?”
“你喝了三天。”小姑娘格外冷静地反驳他,不哭不闹的,陈述的事实却让人心惊。
薄彦辰眉心蹙拢,到嘴边那些骂骂咧咧的话,忽地收了回去。
他俊脸凝起,长腿迈开迅速朝外走。
动作很快,没有停留,大发了脾气——
“行,你不听话!回去教训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