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屋外种植的那一大片的圣诞玫瑰悄然绽放,为城堡添入一抹灿烂的色彩。
一晃,孙然留在这边已经将近半月了。
自从上次他和爱杰罗不欢而散,孙然就尽量避免和他见面,每次都是等仆人说先生吃完了,他才下楼吃饭。
“德露思,你在做什么?”
孙然下楼就看见德露思女士踩着椅子正在挂彩带,旁边还放着好几个装着卡通饰品的箱子。
“少爷,马上元旦了,所以我们在装扮房间。”德露思朝他笑了笑,“先生特意交代了,这是少爷回家过的第一个节日,务必要隆重。”
“元旦快到了吗?”孙然拿出手机一看,今天已经是十二月二十七了,离元旦确实没几天了。
“是的少爷,您的午饭马上就好,请您稍等一会儿。”德露思看了看窗外,“屋外的花开得很漂亮,少爷想去看看吗?”
孙然感叹着时间的流逝,闻言望向窗外,那一朵一朵盛放的鲜花在风中轻轻摇晃着,很是喜人。
“好,我一会儿就回来。”孙然出去看花,一来是为了呼吸新鲜空气,二来……
说来有点矫情,他有点想家了。
回想起以前没有家人,也没有朋友的日子里,好像元旦一个人过也没什么。可是他来到了这里,有了家人,有了朋友,如今元旦在即,他却远在法国。
还是略微有点伤感的。
孙然来到屋外,正好撞见花农正在浇水,花农见他上前,立马停下了动作。
“少爷,上午好!”
“上午好,多米恩小姐!”孙然走过去问道,“这个季节,还需要浇水吗?”
多米恩笑了笑,“少爷有所不知,这是这个月最后一次浇水了。浇多了,花就要涝了”
“哦,这是什么品种的啊?看着有点像玫瑰。”孙然半蹲下来抚摸着鲜红的花朵,多米恩继续浇水,“少爷,这是圣诞玫瑰。”
孙然听说过这个品种,却还是第一次见到。
多米恩见他喜欢,浇完水就和他科普这个花,“少爷没听说过这个品种吧?红色的圣诞玫瑰代表着热情和爱情的火焰,是表达爱意的最佳选择。不仅如此,它还象征着祝福和祝愿呢”
孙然挑眉看向她,“听说过,不过这是第一次见到。没想到它还有这样的寓意呢”
多米恩喋喋不休和他又介绍了几个品种,孙然都表示很喜欢,这让多米恩很开心。
“她们都觉得我话太多了,少爷,您觉得吗?”多米恩看着孙然,她喜欢这个少爷,若是少爷也觉得她话多,那她估计就要真的伤心了。
孙然笑了笑,“活泼一点,总是没错的。你说的那些他们不懂,所以不能和你交流,便觉得你聒噪。我就不觉得,我反而觉得和你相处很舒服。”
“少爷,你有喜欢的人吗?!”多米恩眼前一亮,此话一出,氛围瞬间就不一样了。
孙然不敢看她了,怕被多米恩眼里的狂热吓到。
而多米恩见他不回答,还以为是孙然在等她的下文,刚这边开口,孙然就解释道,“多米恩,我有喜欢的人了。不过,他还在华夏”
多米恩哦了一声,语气满是失落。
孙然松了口气,桃花这种东西,能少就少吧,不然哪天自己远走高飞,身后还拉着一长串尾巴……
想想都可怕。
“少爷,那你和他……到哪一步了?”多米恩不死心,觉得自己应该还有机会,没想到孙然开口就绝了她的后路,“我结婚了,多米恩小姐,你值得更好的人,与你携手一生。”
多米恩闻言虽然不太开心,却还是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少爷。祝您幸福美满。”
孙然悄悄看了她一眼,见她脸上并没有什么太大了表情变化,这才松了口气。
看来国外普通热情,就算被拒也可以欣然接受。
只要不要死缠烂打,一切好说。毕竟若是那样,那连朋友都没得做。
“少爷,那我们可以成为朋友吗?虽然我是个花农,但是少爷,我很想和您成为朋友。”多米恩咬了咬嘴唇,怕孙然看不起身为花农的她,“不同意也没关系的……毕竟……您是少爷……”
孙然愣了,他没打算交太多朋友。
朋友一两个,知心的便好,多了反而容易混进豺狼虎豹。
“我以为,我们已经是朋友了。”孙然朝她笑了笑,“我愿意交你这个朋友。”
唉,谁让他心软呢,更何况,多米恩小姐看上去很适合当朋友。心直口快,喜欢就说,不喜欢就拒绝,他喜欢这种性格。
相处起来不会太麻烦。
“谢谢少爷!!”多米恩开心的围着孙然转圈,又添加了孙然了微信,这才拎着浇水的工具走了。
孙然起身回到客厅,午饭刚刚好新鲜出炉,德露思女士戴着口罩,正端着最后一道菜从厨房出来,见他回来了,立马招呼他去洗手。
这里的确有厨师,还是个地地道道的川菜厨师长,先生花重金聘请回来的。
今天的午饭是孙然最爱的麻辣鱼跟毛血旺,德露思女士摘下口罩上前闻了一下就被呛得直退到门口。
眼中满是不解,“少爷,这个那么呛人,能好吃吗?”
“要试试看吗?”孙然被她这反应逗笑了,有那么呛吗?
“不了不了,您吃,我继续去装扮了。”德露思立马逃离现场,生怕孙然硬让她尝尝看。
孙然摇晃着脑袋,轻声笑了笑。
吃了没两口,那股明明已经压抑住的思念又如潮水般涌入胸口,让他难以呼吸。
也不知道哥哥他们怎么样了,有没有想自己。许星月拿到东西了吗?那个幕后之人,出现了吗?
比赛已经也比完了吧,自己都没有任何参赛的感觉,赛程就结束了……
也不知道夏逸有没有如愿获得第一名。若是得了奖,他们就能在巴黎见面了!!
他叹了口气,专心吃饭。
一顿饭慢慢悠悠吃了半个小时,直到再也吃不下了,孙然这才放下碗筷。
然而,没等他起身上楼,门外的思维特就急匆匆跑进来,对着他毫无逻辑的胡说一通。
“你慢一点,我听不懂,出事了是吗?谁出事了?”孙然听得一知半解,思维特都快急哭了,可是他越是这样说的话越是听不清,孙然皱着眉头听半天都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思维特心急如焚,见孙然一直听不懂,直接拉着人冲了出去。
他把孙然摁进后座,自己爬上驾驶座开车离开了城堡。
车上只有他们俩,思维特也不再说话,而是专心开车。孙然见他焦急的模样,心里咯噔一下,会不会是那个爱杰罗出事了?
若是换作以前,他会想,这样自己是不是就能立马回家了?
可是他现在心境变了,那是爱杰罗,是这个身体的亲生父亲。
若真的是他出事了,自己恐怕一时半会也是走不了的。
车子开了五分钟左右,停在了医院门口。
思维特拉着孙然直奔三楼抢救室,已经有一群人围着这里,医生被围在中间,似乎是在找家属签字。
“家属,家属来了!!”祝清风眼尖,一看见孙然来了,冲上去直接一把将人拉到医生面前,“他是家属,他可以签字!!”
医生看了看孙然,直接把病危通知书和笔递给他,“Le problème est signé ici, et les gens à I'intérieur ont besoin d'une opération.”
「麻烦在这里签字,里面的人需要手术。」
孙然闻言立马在下方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刚这边签孙然两个字,转念一想,签上了佐恩。
医生收回纸笔,回到了抢救室。
病危通知书,代表着什么,没有人比孙然更清楚。
当初也是这么一张小小的通知书,他的奶奶永远离开了他……
“到底怎么回事?他昨天不是还好好的吗?!”孙然看着祝清风,后者闻言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接到电话的时候先生就已经晕倒了。”
孙然瞬间回头盯着思维特,“你一直跟着他,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祝清风帮忙翻译,现在没心情听思维特那撇脚的普通话。
“他说早上先生起床时就不太舒服,不过没告诉你,怕你担心,更怕你知道他不行了,立马就回国,不回来了……一直拖到半小时前,先生喝完一杯水后,就不省人事了。”
祝清风翻译完就见孙然一下子滑落,瞬间跌坐在地。
“为什么……为什么生病了不告诉我……为什么一个个生病了都不告诉我?!一定要等没救了,一定要等没机会了再告诉我……”
以前奶奶也是,明明心脏就有问题,死活不告诉他。
等他知道的时候,已经没有挽救的机会了……
现在爱杰罗也是,为什么都不告诉他,生病就去治啊,瞒着他就能当一切都没发生吗?!!
“少爷,您也别太担心。先生每年都有做体检的。”祝清风蹲下身安慰他,孙然抱着膝盖,不愿意理她。
思维特默默说了一句什么,祝清风立马给了他一下,让他闭嘴。
“他说什么,他刚刚说什么?!”孙然抬头看着他,让他再说一遍。
思维特咽了咽口水,却还是壮着胆子重复了一遍,“monsieur est malade depuis longtemps et n'a jamais voulu être traité. mais pour vous trouver, il a fallu prendre des médicaments à long terme, mais cela n'a pas aidé du tout, lors de l'examen du mois dernier... Le médecin a dit... A dit...”
「先生病了很久了,一直不愿意治疗。可是为了找到你,不得不长期吃药,可吃药根本无济于事,上个月检查时.……医生说.……说.….」
孙然顿时感觉心脏疼得像有人拿针在不停的扎,反复,用力的扎他。
“dire quoi?! dis - l! tu veux encore me le cacher? tu ne dis pas croire ou non, je rentre chez moi maintenant!”
「说什么?!说!到现在还想瞒着我吗?你不说信不信我现在就立马回国去!」
思维特浑身一颤,若是少爷真的一气之下回了华夏,先生不会放过自己的,可是先生说过不可以告诉少爷。
怎么办!?
孙然起身揪着他的衣领,双眸因为哭而充血,看上去极为可怕,“dis - le!”
思维特咽了咽口水,害怕得闭上了眼睛,“Le docteur dit que monsieur n'a que cinq ans à vivre!”
「医生说先生至多只有五年可活了!」
孙然顿时泄了力,眼前的一切都被人涂上了厚厚的胶水,让他看不清,看不见。
痛苦的泪水,沿着脸颊悄然滑落,滴落在心中那道无法愈合的伤口。
那一道是未能见到奶奶最后一面。
而这一道,是刚刚才认回来的父亲,即将再次刻下永远甩不掉的伤疤。
“为什么不治……为什么不治啊……我们才刚刚相认,却又要经历分别……”孙然泣不成声,为什么每一次都不告诉他,好像少了他们,他依旧还是那个孙然一样。
“少爷……最后这段时间,您好好陪陪先生吧!先生最大的心愿,就是找到你,弥补这些年你缺失的父爱,我知道。先生突然告诉你这些,让你不知道怎么接受……”祝清风替孙然擦了擦眼角,试图抹平他的伤痛,“但是少爷,先生真的找了你很久很久,派去华夏的人一拨又一拨,却都毫无音讯。直到一位姓傅的先生传来了一段关于您的视频,先生这才确定你真的在华夏,当晚就派我们去找您……”
孙然看着她,“那为什么没有早点找到我?”
“我们去了,可是线人说您不在南江,我们便去了附近的地方找,可每次都与您擦肩而过。”祝清风叹了口气,“若能早点带您回来,或许先生也不会一直拖到现在……”
“不是还有五年嘛,我陪着他,我们陪着他。”孙然缓了缓,虽然效果不怎么样,但好歹把眼泪别憋回去了。
“他……是什么问题?”
“脑梗塞,重度的。情况好的话,能活五年,情况不好的话,就……”祝清风扭头看着外面的天空,想这样就不会流眼泪,可事与愿违,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停不下来。
“没有治疗的必要了吗?”孙然皱了皱眉,“没了吧,没了……”
重度二字一出,怕是就没有任何机会了。
他们在门外等了将近两个小时,红色的灯光终于熄灭,有人将病人推到了单人病房,刚刚签字的医生叫住了孙然。
“佐恩先生,您是病人的什么人?”
“他是我……父亲。”孙然看了看远去的人,有小声开口问,“他情况怎么样,还有多久?”
医生叹了口气,“情况不容乐观,病人没有采用保守治疗,已经算是自暴自弃了。至多……不过五年。刚刚做完手术,等麻药过了会疼痛难忍,这段时间尽量避免和病人吵架,避免病人过度悲伤,以免病情加重。”
“好,谢谢医生!”孙然目送医生离开,脚步沉重得挪到病房门口,却没有进去的勇气。
里面躺着的是原身的父亲,是明明知道生病了,却还是不愿意为了治疗病情耽误寻找原身的时间。
他是爱杰罗,是一个普通人。
也是一个父亲!